京東東路,登州治所蓬萊。
做為位於山東半島北部,瀕臨黃海、渤海,且與華北平原東北部海濱、遼陽府金州,乃至高麗半島隔海相望的海運中轉樞紐去處,當初卻是因與遼境更為臨近,故而宋廷明令禁止船舶自海道入登州,而使得當初蕭唐還曾走鏢前往的密州板橋鎮市舶司成為北地對外海運的最大貿易口岸,然而如今原遼朝疆域、宋境京東路盡歸齊朝所有,蕭唐很早便已頒下御旨,在維持密州市舶司海運地位的同時,按盛唐時節置登州海行入高麗、渤海道,登州蓬萊也開設市舶司署,同樣也將作為長江以北的通商口岸、海關重鎮得以發展振興。
經過一段時期的發展,也已有來自東瀛、高麗等國的商船來往於登州市舶司間,港汊口岸估客駢集、群檣林立,登州地界的海貿商業也迅速煥發了勃勃生機,沿海城阜因海市而商賈雲集、富庶繁華,治所城郭內南來北往的行商走客也是熙熙攘攘、身著各式錦衣華服的士紳員外也是比比皆是,而城內幾處商家聚集的去處,也更是喧囂熱鬧。
然而如今雖然齊朝東京路治下時局穩定,通常越是繁華的去處,開始在其中就打踅廝混的三教九流也會越來越多。可是如今縱然也仍有些城狐社鼠、潑皮閒漢作亂生事,隨著昔日本地道上廝混的大姐頭榮歸故里,當即也震懾得那一小撮宵小奸廝魄消魂散,縱然也仍有些蛇神牛鬼之徒暗地裡仍做些壞人心術的歹事,倘若被這位大姐頭察覺得,也必然不會好過......
位於登州蓬萊東街的一處鬧市,有間閉門做營生的酒肆門板忽然炸裂開來,當即有兩個漢子慘嚎著倒飛了出來,隨即又有十七八個潑皮小廝跌跌撞撞躲閃哀嚎,倒剩下個生得滿臉橫肉,額頭上還貼著塊膏藥的漢子也連滾帶爬,卻被給旋即追趕上來的婦人給一腳蹬翻。
而那婦人生得眉粗眼大、胖面肥腰,此時她眼含戾氣、神色忿怒,卻不正是當初於登州東門外十里牌開張酒店、殺牛放賭,而後為搭救表弟解家兄弟,而攛掇著登州幾條好漢劫牢之後投奔蕭唐,如今輾轉許多年過去卻也成了齊朝開國功勳之一的母大蟲顧大嫂?
被顧大嫂又一腳踏將在腳下的那個惡漢雖然生得兇惡,可是此時卻渾如見著貓的老鼠,只顧哀嚎求饒。可顧大嫂卻仍是毫不含糊,又抬起腳來罩著那廝狠狠踹了數下,口中還喝罵道:「李老五!你這干腌臢鼠輩,便是不拿官面身份壓你,老娘當年在登州地界走動,道上弟兄哪個又敢會在我們夫妻眼前造次?如今登州蓬萊地界賭坊、交引鋪的規矩法例由我家哥哥...咳,方今官家體察也早已定下,你在老娘眼皮底下,倒仍敢賺那黑心錢?卻是要壞了老娘的名聲,又如何不該教你這廝好瞧?孩兒們,給俺往死里打!」
顧大嫂厲聲說罷,隨即抄起手中哨棒朝著那喚作李老五的漢子又是一通好打,好歹顧大嫂到也知如今非是戰陣上抄傢伙與敵軍搏殺,齊朝治下終不可犯了斗殺法度,是以未曾取她擅使的雙刀亂砍,可只使得杆哨棒與拳腳便已將這惡漢打得皮開肉綻、連連哀嚎。而從店門裡驀的又衝出七八精壯漢子,也儘是顧大嫂手下體己幫閒,此時聽得喝令,也紛紛衝上前去揪住那些閃避不迭的潑皮閒漢按到地上又是一通好打!
而喚作李老五的漢子一邊打滾討饒,一邊又高聲叫道:「顧家大姐,萬望寬恕則個!小人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又怎敢污大姐恁的名頭?小的雖招聚些人擲骰賭錢,只是耍樂,可不敢開坊放賭,就算搭些銀兩做賭資相借,也是你情我願,謀得些行利好處,胡亂混口飯吃罷了,如此也並沒壞了大姐恁的財路!」
「我呸!事到如今,你這廝鳥倒還敢拿言語搪塞!老娘開的賭坊,是官家欽準的,也只是做於海外客商、富賈大戶放賭的營生,登州地界,但凡是爛賭的,有一號算一號,老娘也都記得清,賭得輸紅了眼的急要翻本,甚至典當家產、典妻賣兒的腌臢廝,敢踏進老娘賭坊半步,直亂棍打將出去!
你這廝暗地裡卻設賭顛錢,又做放囊(水滸原著中用語,指在賭場上放債)勾當,已坑害得不少人家,倒又使債誘扎得些蠢漢來俺賭場耍錢,如何不是壞老娘名聲,卻仍要抵賴,便是打殺了你,也是輕的!」
顧大嫂越說越怒,拳腳相加、哨棒招呼,直落在這李老五身上「嗵嗵!」作響,而先前因為市井鬥毆而一時驚呼喧譁的蓬萊城東街百姓覷見是顧大嫂當街整治惡徒,反倒也都鎮定了下來,眾人只是在旁圍觀,甚至也有些街坊鄉親或搬出個小馬扎安坐,或直接蹲在地上觀瞧著顧大嫂並著幾個親隨痛毆這伙潑皮,倒還瞧得津津有味,並接耳交頭的品論其顧大嫂的身手了得來......
相處了一段時日,雖然顧大嫂如今打理經營的是在登州蓬萊唯一由齊朝認可的諾大賭坊,可也的確幾乎只對富賈大戶,乃至眾多外邦海商放賭(按蕭唐想來,除了宋時風行的關撲等常例,齊朝治下民間固然整治賭博習氣,然而登州所設賭坊也與後世某處特區內所允許的營生稍有相似,一定程度上也能起到推動市舶司地區經濟發展的作用,然而並不適用於其他州府縣治,也仍要酌情而訂下條條法例),尋常百姓私下裡也難免會有人聚賭,然而但凡有來往商賈至此要試試手氣的,也須遵受拿入賭坊時市舶司提舉征榷商貨交齊訖等引證,核實名薄,不可典當貨物,清點財物,賭七留三...等諸般法例,而儘可能杜絕仍會有人賭紅了眼非但賠光本錢乃至傾家蕩產的可能。
至於按宋朝時節官營放貸的有交子務、會子務,民間的亦有交子鋪、錢引鋪。放貸人則喚之為錢主、庫戶,再民間放貸借債,以田契、地契、金銀器...甚至妻女都可作為抵押。而如今按齊朝法度非但廢除放貸可質押妻女條例,而且加強官營管控,在登州地界審核須借貸方錢物用度的流程更是嚴苛,也是出自於要規避仍有輸不起的爛賭鬼眼紅著要借錢翻本,到頭來卻負債纍纍而牽連家小的考量。
而顧大嫂雖然性情剽悍,但嚴謹的遵守著蕭唐的叮嚀囑咐,雖仍設賭坊,登州民間氣象倒也比以往哪怕官府嚴究也是明里暗裡到處都有人做放賭營生,且龍蛇混雜,也總有積賭慣家耍滑坑害鄉民的情況好上一些。她也的確不愧是扶弱如母、懲凶似虎的女中豪傑,非但從不仗勢欺壓尋常百姓,登州地界但有甚流竄來的無賴凶漢露頭,她也必然會跳出來為民出頭,雖然終究不免仍要押解至官府去,可是事先也要挨著母大蟲好一通教訓,當然也是免不了的......
似今日落到顧大嫂手裡的李老五,也是見登州日漸繁華便打踅而來的道上廝混人物。存著僥倖心思暗地裡聚賭放囊,又誘扎了不少賭漢再使得下作手段,顧大嫂探覷得此事,自然也是二話不說,立刻便前來砸了這廝的場子。
是以此時在長街上顧大嫂按住也已遭些登州蓬萊百姓記恨的李老五,圍觀民眾,都是叫好稱快。
然而顧大嫂正面正揍得歡實呢,驀的卻聽得有人語氣中似也甚是無奈的高聲喊道:「娘子,如今你好歹也是誥命夫人,這大庭廣眾的...就不能思文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