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過,了無痕。夢裡貪歡,不知相思是為何,伊人巧笑,芳華任君酌。夢醒處,已是經年萬物非,酒入醉腸不醉心,同來何事不同歸。孤碑前,獨留一人,空守誓言。
七月底,距離墨玉離開,已過了三月。
司空上了烏延山,來到臥室里,沒看到想看到的人,佛堂里沒有,觀景亭里也沒有。那就只能在那個地方了。
&空公子,您又來了。」想容進到院子,看到院子裡的人時,不以為怪。這司空公子,隔三差五的就往這裡跑。
聽到聲音,司空轉身,看著想容,問道:「他還是一直那樣嗎?」
想容點點頭,「夜公子還是每天呆在夫人的墓前喝酒,誰勸都沒有用。」
心愛之人離去,等同切膚之痛。司空垂下頭,最初他也很傷心,過了一段時間,貞兒也生了,他才慢慢轉移了注意力。可是夜天不同,墨玉就是他的全部,他沒有別的注意力可轉。
&空公子,不如你去勸勸夜公子吧!再這樣下去,我怕他熬不住。」想容提議道。夜天這陣子都是在喝酒,喝醉了就睡,醒了繼續喝。
司空遙遙頭,誰勸都沒有用,除非死去的人能活過來。「我上讓你們把人接過來,到了嗎?」
&昇已經去接了,估計這個時候也該到了。希望小主子,能夠讓夜公子振作起來。」
正說著,門外有人進來。司空看過去,是多日未見的日昇,他的懷裡,正抱著一個小孩。快一年了吧!這孩子長得真快,都這麼大了。他走進,伸手輕輕觸碰小孩子的面頰,他正睡得香。「這就是夜雪吧!」
日昇點頭,「是,這是小主子。」
&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剛出生,小小的人只有巴掌大,現在都長開了。」如果他的母親能看到,那該有多好。
&謝司空公子,救了我們主子,救了小主子。」
一個是他的朋友,一個是他愛的女人的孩子,他心甘情願救他們。「把孩子帶過去吧!也許他見到了孩子,能好一點。」
日昇躬身一拜,道:「是,司空公子。」
&等一下。」司空指了一旁的想容,道:「讓想容帶過去吧!一來想容是女孩子,心細一些。二來,他現在也不想見到你。」
也是,現在夜天一看到日昇和碧月兩個人,就沒好臉色。他只好將孩子交給了想容,想容接過後服了一身,出去了。
等想容走遠了,司空才拍了拍日昇的肩膀,勸道:「你也別太自責,這不是你們的錯。」
&終究,是我們眼睜睜看著夫人喝下的那杯酒。夫人一生磊落,她救了德妃,救了賢妃,救了紀家,救了那麼多人,可是老天爺為什麼就不能救她呢?」
是啊!老天爺為什麼就不能救她呢?司空望著牆外的天,湛藍乾淨。「是緣分吧,無論是夜天,還是皇上,亦或是我,此生與她都沒有緣分。」
日昇抬起頭來,問道:「對了,司空公子,我來的路上,聽說皇后娘娘被送到永泰寺去了,可是真的?」
沒錯,前兩日,皇上以為周國祈福,侍奉太后為名,將皇后送到永泰寺去居住了。這個理由合情合理,誰也找不出什麼毛病來。況且,自貴妃娘娘去世之後,有關皇上的後宮,大臣們是能少說的就少說。這件事情雖然也有大臣反對,但是最後都被駁回了。
如今後宮裡,有點能力和地位的也就淑妃和賢妃了。皇后一走,宗訓皇子就被送到淑妃的宮裡寄養。賢妃倒是很主動,主動要求將漫雪領到自己的膝下來養,美其名曰是為自己的姐姐寄一份相思之情。淑妃也不反對,皇上見賢妃難得的懂事,也就不反對。
皇上如此做,無非也是為了報復符家。畢竟,害死墨玉的謠言,就是符家散播出去的。可憐了小符皇后,年紀輕輕的就要與青燈古佛相伴一生。司空邊往門外走,邊說道:「這件事情,你們知道就好,他要是不問,你們就不要說。你們平時做事也警醒一點,不要讓京城的人注意到這裡,他們兩個現在這個樣子,太危險了。」
萬一皇上哪天突然心血來潮,派人到烏延山或者親自到烏延山來,結果發現已死的人沒死,失蹤的人又莫名的出現。可想而知他會怎麼想,又會怎麼做?
&公子。我們會注意的。」日昇見司空並未往自家公子所在的地方而去,而是直接出了歸園,疑惑地問道:「公子,您不去看看我們家公子嗎?」
司空遙遙頭,道:「不去了,你們好好照顧他。讓他們父子倆,不是,讓他們一家好好團聚吧!」
日昇也不強求,紅塵中,痴情的人又何止是他家的公子。這烏延山年年如此,一磚一瓦,一草一木,不增不減,春去春來,花開花落。可是今年看去,卻是大大的不同了,很多東西都變了,人去樓空。
兩人走到歸園門口,司空停下腳步,問身旁的日昇,「紀家的二公子來過嗎?」
&段時間來過,只在夫人的墓前上了炷香,又走了。說以後不會再回東京了。」
&們倒是看得開。」不回來了也好。司空轉頭看著同往山下的小徑,還記得第一次上這來的時候,對這裡充滿了好奇,對這院子的主人充滿了好奇。如果那時候,他們三人就在這裡結識,結局會不會就不一樣了?
歸園,這院子的主人真的像極了這個名字,歸來,歸隱,如今,她終於如願了。是不是她早就看到了自己的結局,所以才取了這麼個名字呢?呵呵,現在糾結這個問題,有還有什麼意義。他們的緣分源於此,也絕於此。一切的恩恩怨怨,糾纏不清,是是非非,都在主人的歸來之後,畫上了句號。
人活在世上,我們在看別人的故事,卻不知別人也在訴說我們的故事。我們看著別人的一個個故事開始了又結束,其實我們本身自己就是一個故事,既然是故事,終是有結束的時候。
&走了,如果你們要走,記得帶個消息給我。」司空囑咐道。
日昇躬身回答:「是,公子。」
通往山下的小路,已經走了很多次了,大部分都是最近才走的。他和墨玉唯一一次一起走的時刻,是在墨玉進宮之後回烏延山小住的那段日子。那時候他和她在山下的小溪里捕魚,也是在那一次,他知道了夜天也喜歡她。
如今溪流還在,岸上的俏影,卻已不知魂歸何處了。
遠遠地便看見自己的馬車,司空邁步走過去。等走近了才發現,原地停留的不只是自己的馬車,還有另一輛。而此刻,那輛馬車的帘子輕輕掀開,一張溫婉熟悉的面容便映入他的眼帘。
司空心裡一驚,疾步走過去,道:「你怎麼來了?」馬車上的人,不是他的妻子王貞兒,又是誰。
王貞兒跳下馬車,將手中的披風給他披上,柔聲道:「雖是夏日,可這傍晚的風還是很涼,相公莫要著了涼。」
&剛剛出了月子,怎麼亂跑出來呢?落下病根怎麼辦?」司空將手中的披風披上妻子的身上,語氣裡帶著些責備。
王貞兒看了看司空身後的山脈一眼,道:「原本想上去的,可又怕我這身子骨到時候下不來,只好在山下叩個頭,就當是為她送行。」
司空心裡一稟,暗道還好她沒上去。「山上有碧月和想容,兩個姑娘家的,我不放心。所以,經常來看她們,順便看看她們有什麼需要?」
&實,你不用跟我解釋這些,我都知道。」
司空有點錯愕,轉念一想也就明白過來,她睡在自己的身邊,他又怎麼可能瞞得過她呢!「是我對不起你。」
&情的事本就不能強求,能嫁給你,我就已經很滿足了。」況且現在,人都已經死了,她還有什麼好抱怨的,何必去跟一個死人爭呢!而且,也爭不過。「倒是我父親,你會不會怪他。」在要求皇上殺死貴妃的人里,她父親也有份。
司空轉過身,看著遠處荒廢的農舍。他初來這裡時,這些房舍還住著人家,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全都搬走了。「她是個心胸寬廣的人,不會怪任何人。所以,我也不怪任何人。」
&謝。」
&不必謝我。」他轉身,道:「回去吧,女兒恐怕已經想我們了。」
王貞兒聽他如此說,心裡還是高興,至少她在他心裡還是有位置的,否則他不會故意提到女兒。「好,我們回家。」
司空扶著她上了馬車,臨走前,回頭再看了烏延山一眼,道:「以後,你不要再來了。就讓她安安靜靜地呆在那裡吧!」
&知道了。」她雖然不知道相公為什麼不讓她上去,但她真實的內心裡,還是不想上去的。
皇宮攬月宮中,賢妃紀翡翠已經用過晚膳,正和剛領過來不久的漫雪玩耍。小孩子白日裡睡得多了,現在正有精神頭玩鬧呢!攬月宮裡陣陣笑聲傳出,一片和樂的景象。
無論是主子還是宮人,都正玩得很開心。以至於沒注意到已經站在門口很久的皇上,以及他身後站著的馬公公。
最先注意到門口有人的,是賢妃的貼身宮女柳兒,「皇上......」
所有人聽到柳兒的聲音,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這才看到站在門口的明黃色身影。也不知他站在那裡多久了,於是都紛紛跪下行禮。「參見皇上。」
&來吧!」皇上走進,來到桌邊坐下,看著地上笑嘻嘻地小人兒。
賢妃起身,斟了茶遞到他的手上,問道:「這麼晚了,皇上怎麼還不好好休息。外面更深露重,皇上要保重龍體才是。」
&沒什麼事,朕也不知道為什麼,走著走著,就走到這來了。」他接過茶杯,喝了一口。突然感覺到腳邊的裙子被什麼東西扯住了,低頭一看,是在地上玩耍的漫雪正緊緊地抓著他的裙擺就要站起來。「哈哈哈哈......」
賢妃見此,忙抱起地上的漫雪,歉道:「皇上恕罪,漫雪還小,她不是有意冒犯皇上的。」
&妨。」他看著賢妃懷裡正在掙扎的小人兒,好像對他很感興趣。於是說道:「把她給朕吧,朕抱一抱。」
這個男人,是漫雪的父親,可如今孩子都已經快兩歲了,才能得她父親的第一次懷抱。賢妃將孩子送到他的懷裡,眼淚差點控制不住的留下來。
小孩子膽大不知人事,一坐到皇上的懷裡,就好奇地摸來摸去,他的鬍子,龍袍上的爪子,還有那亮亮的明黃顏色,都讓她愛不釋手,不時地發出奶聲奶氣的笑聲。「哈哈哈......」
賢妃看皇上的神色還不錯,便試探地輕聲說道:「這孩子,好像很喜歡皇上呢!」
看著孩子臉上天真的笑容,皇上也不由得展顏而笑,時不時的又捏了一下她的小臉蛋。「你說的沒錯,這孩子跟朕很投機,她是叫漫雪吧!」
&原本賢妃還想說是貴妃娘娘起的,但又不敢說出口。這陣子,宮裡的人,每一個敢提到貴妃娘娘,也不敢提玉仙宮。
他忽然想起,墨玉曾經跟他說過,如果他願意,就認了漫雪做義女。也不知道他跟這孩子投機,是緣分,還是因為墨玉的緣故。「以後,她就是朕的義女,是朕的女兒。」
賢妃身子一震,差點站不住腳的一驚,她沒頭腦搞錯吧!皇上認了漫雪做義女?這是她從未想到過的結果。漫雪能夠在她身邊安然的長大,對她來說就是最好的結果了。她沒想到有一天,她們能夠做回父女,她們是真正的父女啊!「妾身替漫雪,謝皇上的抬愛。」
他看著懷裡的小孩子,不知道為什麼,越看越覺得她像墨玉,越看越喜歡。他看著有點熟悉的面容,喃喃道:「朕的兒子此刻若還活著,應該也會叫父皇了吧!」
他的聲音太小,賢妃聽不到。可是賢妃聽不到,不代表別人聽不到。身後的馬公公無奈地看著皇上的側臉,無聲地嘆了口氣。皇上一聲戎馬,經歷無數,人人敬畏,可他動了真感情,愛上了一個女人,然後墜入了愛情的長河裡,再也上不來了。最可悲的是,他愛的女人死了,他愛的女人的孩子找不到了,在這條愛的長河裡,到最後只剩下他自己,可他還是不再願意上岸來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
聽到咳嗽聲,馬公公立馬回過神來,走到皇上的身邊,擔憂地問道:「皇上,您怎麼了,您沒事吧!快找御醫。」
&咳......不用了......咳咳......」咳了一小會,他終於緩過勁來,懷中的漫雪已經被賢妃抱走了,他看著小女孩烏溜溜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無辜大眼睛,笑了笑道:「不用找御醫了。小女孩子嬌貴,朕就先回去了,免得把病氣傳給了孩子。」
賢妃有點不是所措,道:「皇上,龍體為重,依妾身看,還是請御醫來瞧瞧吧!」
&病而已,沒必要這麼麻煩。」邊說著,他已經起身,最後摸了一下漫雪的小辮子,道:「好好照顧她,墨玉會感激你的。」說完,放下辮子,轉身走出了攬月宮。
賢妃心裡酸澀,哪裡是墨玉感激她,應該是她該感激墨玉才是。沒有她,就沒有漫雪,就沒有她們母女團聚,也就沒有他們父女相認。她看著皇上遠去的背影,那抹背影,再也沒了往日的剛毅,沒有了往日的沉穩。濃濃的夜色里,他由一個太監相陪,慢慢的融進黑暗中,那麼的孤獨,那麼的淒涼。
聽說,那一追出大慶殿之後,見到了貴妃娘娘的最後一面,也不知道有沒有來得及說上一句話,馬公公趕到那裡的時候,就只看到皇上心傷至嘔血,暈倒在地。回來之後,御醫極力搶救,才把皇上的性命救了回來。可直到現在,皇上的病也還沒好,加上今日政務繁忙,身體更加支撐不住了。
哀莫大於心死,隨著貴妃娘娘的死,他的心也死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