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香樓。
玉帶橋畔名聲不顯的茶樓。得益於此處臨近錦水河,往常生意還算行。其實茶水和經營都沒有什麼獨到之處。
秀水、玉橋、兩行柳。知己、故人、一壺茶。
梁劼之前選到這裡,只是因為許康的緣故。現在看來,此地倒勉強有旺鋪的資質。
平素這裡只賣茶,並無唱曲,是個茶香怡人的素淨之地。
今日的茶坊未見往日的清雅,卻有幾分嘈雜。
老闆阮正此刻也顧不得裝出高雅君子的范兒,多了幾分商人的市儈。指揮著兩個小二給眾人泡茶。
末了又喊道:「許康,那邊又來了兩位大爺,快去招呼著。」
許康看著人頭攢動的茶樓,笑得露出白牙。
「借過,借過。」分開正尋位置的幾位茶客,他看向一旁站在的梁劼和石昆,有些得意地咧咧嘴。無需打招呼,就去干他的本質工作去了。
石昆有些興奮地點點頭,如此賓客滿座,梁劼的宣傳看起來很成功啊!
「你管這個叫成功?」梁劼看著一臉炫耀的石昆,送上一個呵呵。要是讓他看看安史之亂的演唱會,那不得瘋了。
石昆愣了愣,面容古怪地看向梁劼:「對呀,這個茶樓也就能坐不到兩百人。一杯茶,坐一天。你可是欠我們二十三兩銀子,不是二兩三錢。」
他似乎想到什麼,一時又難以說清。畢竟他不是什麼數學達人。
梁劼的定價是十文錢看一次。對於平均月入二兩銀子的興原府人,這個價格還算正常。
隔壁最大的勾欄,看一場戲,花的是兩百文。數千人的大廳經常也是坐得滿噹噹的。
興原府百萬人口,又是天下最富庶之地,尤其是商貿發達,有些閒錢的公子哥多了去。
梁劼自然不可能和戲劇去爭,至少第一次不能。視頻的定價與現場表演的定價本來也有區別。而且別人可以看一天,他這只能看一炷香。
十文,算是一個比較客觀的計價,主攻的就是平民化。作為一個新玩意,一旦推出,必定就會受到爭議。
喜歡戲劇的老少,必然會認為留影戲低俗,不如戲劇高雅。
梁劼乾脆就不帶高雅哥一起玩,人民群眾喜聞樂見,你們這些個高雅哥算老幾?
問題來了。梁劼欠款二十三兩七錢,二萬三千七百文,十文一票,觀影人次就要達到兩千三百七十。
能達到這個數嗎?
「熟歸熟,反正你今天還不上錢,我還是要抓你回去剁手的。」
石昆腦子一陣計算,數學讓他頭大。他頭已經夠大了,不能再糾結這些事。直接出言警告。
梁劼微微頷首,氣定神閒。
他撿了一個大便宜。票房收入,全是他獨得!
這就是欺負大乾人沒有經歷過這一出。
在勾欄,戲班子是要給提成的。在茶鋪,賣藝的給不給提成,沒有定法。看老闆心情。
阮老闆心情好嗎?不知道。梁劼讓許康給阮老闆的承諾是,他保證能阮老闆能賣出四百碗茶。賣不夠,他補。
阮老闆主業是茶老闆,居然對這個提議也答應了。
四捨五入,梁劼白嫖!
梁劼大步走到正中,直接朗聲說:「諸位來看留影戲的朋友,請在此處集合,一次二十人。」
原本熙熙攘攘的茶樓頓時安靜下來,眾茶客你望著我,我望著你,都在觀望,並不動身。
梁劼又大喊一聲:「別錯過了,這可是大乾最先看留影戲的殊榮。以後本地地方志都會記一筆的,張老闆、李老闆等二十人的名字!什麼叫名垂青史啊?」
雙手抱胸,戰術後仰。
立刻有一個年輕人站了起來:「我!」
梁劼連忙招手:「來啊,客官,這裡集合,快快快,別被人把大乾第一的位置給你搶了。」
話一落音,坐得離梁劼近的一雙男女牽著手站起來,直接來到梁劼面前:「我們是第一。」
引來先前那位年輕人一陣白眼。
「恭喜,恭喜。第一批現在三個人了啊,趕快來!」
一個之後是兩個,兩個之後是三個,三個之後是五個,五個之後是一群。
梁劼攤出一隻手:「我這裡交錢,一人只要十文。阮姑娘,麻煩你帶他們到雅間觀看。」
阮素細眉櫻口,肌膚粉白,被梁劼這笑臉一照,有些害羞地垂下眼,細聲細氣地說:「大家跟我來。」
雅間。
二十張八棱繡凳團轉圍著,當中一張紅木茶几,茶几上焚著一爐檀香。二十個茶客都充滿期待,又有幾分莫名看向最後才緩緩走進來的石昆。
尋常茶樓的賣藝活動,通常是在大廳先聽(看)後賞。藝人一般會演到一半戛然而止,然後收錢,收夠錢才進行下一組表演。
不要以為這種模式很落後。在梁劼前世的主播,很多也是這個玩法。免費把人吸引進來,擺出一副要露一手絕活的樣子,讓大家送火箭。
不能說十分類似,只能說一模一樣。
梁劼選用的則是買票入內觀看的模式。這並不是開創性的。隔壁的勾欄幾乎都這麼玩的。
借用茗香樓的一處雅間,人數可以坐十五到二十五人。考慮到坐得舒適程度,以及觀看效果,梁劼選擇折中。
留影珠呈現的影像畫面有限,聲音大小也有限。只有小範圍,才有最佳的觀看效果。
梁劼在外面收錢,這可不能讓石昆做。
一個放高利貸的江湖中人,一個欠債被逼玩出花來還錢的傢伙。兩人現在合作無間,只是因利而合,虛頭巴腦的恭維話互相說了幾句。事實上,誰也不信任誰。
梁劼收錢,石昆則負責放留影戲。操作很簡單,就是開始、結束。不需要自己有靈力,不需要什麼血脈,也不需要天賦。是個人就行。
二十位茶客里有十九個是來看稀奇的,還有一位則是傳統戲劇的衛道士。
尹平瀾,興原府的一個典史,一個資深的戲劇迷。他不是來看勞什子留影戲的。
聽到石昆大街上狂喊留影戲勝過興劇,他就冷笑連連。
興劇,起源於興原府的戲劇,集南派百家之長。
興劇天下第一,不接受反駁。
他今天就是來找茬的!
石昆皺起眉頭指著桌上的檀香說:「拿到牆角去,這是放留影珠的地方。梁劼沒說過嗎?傻了吧唧的。」
阮素抿了抿嘴,怯生生地迴避開石昆的目光,飛快地挪著小碎步將香爐抱起,退到牆角。
呵呵,這比草台班子還不如,連基本的默契都沒有。平平無奇的疏漏,讓尹平瀾冷笑不已。
開門大黑,如此垃圾,怎麼好比肩戲劇?
「哐當」一聲,留影珠內陡然傳出一個鑼聲,眾人都被驚得一顫。
原本灰色半透明的留影珠光影流轉起來,在上空浮現出一道人像來。從四面八方看來,都是一樣的影像,並不會因為角度不同,就會看到扭曲的畫面。
在這點上,留影珠遠勝於數碼科技。
留影珠屬於一種比較獨特的東西,幾乎人人都聽過,但真正見過的人並不多。
這也是今天它能吸引到這麼多觀眾的原因。否則單憑石昆凶神惡煞地廣告,也未見得有這麼火爆的效果。
尹平瀾又是冷笑。鑼聲開場,這是抄襲和拙劣模仿街頭賣藝。俗!
如此大俗,怎配和聽戲這樣的雅事相比?
戲劇迷典史大人搖頭晃腦,自然也就沒有認出這個沒有露臉的傢伙就是門口收錢的梁劼。
梁劼舉著一個木板走了上來,上面用毛筆寫著七個字,「江湖豪俠王大錘」。
呵呵,這字。字跡漂浮,全無風骨。寫出這字的若是舞勺之年(十三至十五歲),還算不錯。若此人已經弱冠,這輩子考秀才都很難了。
旋即又是第二塊牌子:「本戲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瞥了一眼旁邊有些懵懂的茶客,尹平瀾心中一動,帶頭大喊起來:「怎麼全是看字啊?這是要考狀元啊。把我們騙進來讀私塾麼?」
大乾的識字率其實極高,估計高達兩成左右。這算是中州歷史上最高的朝代了。
梁劼若是聽到這個數據,只怕也會驚訝。華國近代的韃朝和民朝,識字率都不超過一成。
尹平瀾就是負責教諭的,自然知道這一點。興原府在這方面甚至還要高出一成。這在座的各位只怕就有不少文盲。
他這一嗓子,怕是喊到大家心坎里去了。
哼,就讓我尹平瀾,來揭穿你們這粗鄙的留影戲吧。
捍衛興劇,捨我其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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