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已經沉入西邊的地平線,天還沒有黑,山谷里的光線卻提前昏暗了。手機端
黑夜要來臨了。
一行四人從後院出來,順著那條從村子裡穿過的河往瀑布的方向走去,路邊的樹林和草地里傳來啾啾蟲鳴,還有河水潺潺流動的聲音,能讓人心神安寧。
寧濤心裡很好陰人傑給他準備了一份什麼樣的禮物,居然不是放在屋裡的,要來這麼偏僻的地方。不過他也沒有問,只是領著軟天音跟著陰家父子倆走。
軟天音明顯有點緊張,一雙美目東瞅西瞅,一隻手也緊緊抓著掛在肩頭的法器槍械的槍柄,標準的臨戰狀態。
寧濤湊到了她的耳邊,低聲說道:「不用緊張,有我呢。」
似乎是熱氣卷到了耳朵里,軟天音的耳根紅了,她點了一下頭,不過跟著又補了一句:「我要保護你。」
寧濤笑了笑,心裡湧起一片暖暖的感動。他當然不需要她保護,他保護她還差不多,可面對這樣一份真心真情,他又不是鐵石心腸之人,怎麼可能感覺不到她的好?
又走了一段路,眼前的視野豁然打開,那瀑布從山峰奔流下來,層層疊疊,濺起水花無數。瀑布腳下有兩間日式草廬,簡簡單單,卻給人一種乾淨和精緻的印象。
一個老人坐在潭池旁邊釣魚,渾然未決身後來了人。
寧濤心一動,喚醒了眼睛的望術狀態。這一看頓時嚇了一跳,那老人看去平平常常,甚至給人一種慈祥平和的感覺,可從他的先天氣場之散發出來的惡氣卻是漆黑一團,如烏雲一樣籠罩在他的頭頂之。
這樣多的惡氣,連唐天人、白聖和單翼那樣的惡魁也要遜色得多!
這老人是誰?
寧濤從來沒見過,可這一眼診斷,他的心裡已經動了殺機,恨不得立刻宰了這個老頭。
他有這樣的衝動很正常,他是天生的善惡間人,遇善則善,遇惡則惡。遇到這樣的罪孽如山的惡人,他會有一種惡的反應。相反,他要是遇那些特別善良的人,他的心會變得很柔軟,很善良。
陰人傑停下了腳步,開口說道:「寧道友,那個老人是我要送給你的禮物。」
寧濤的臉沒有一絲表情,其實走了這一段路,來到這裡突然看見一個罪孽如山的老人,他的心已經有了預料。所以,當陰人傑說出來的時候他並不感到意外。
「他是……侵華日軍?」寧濤問了一句。
陰尋說道:「寧道友果然是很聰明的人,一眼看出來了。他叫平野光敏,是侵華日軍128師團91旅的旅長。他在華國犯下了滔天的罪行,死在他手的華人不知道有多少。他是少數幾個逃過審判的戰犯,幾年已經92歲了。他此前一直隱居在北海道的一個小島,我們找到了他,將他安頓了在了這裡,今日作為禮物送給寧道友。」
陰家送出這樣一份禮物,這說明陰家的人對他和天道醫館的情況有一定的了解,知道他有診金的需求,不然怎麼會送這樣一份特殊的禮物?
「寧道友,喜歡這樣一份禮物嗎?」陰人傑的嘴角浮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區區薄禮,還請笑納。」
寧濤淡淡地道:「你們還真是費了心思啊,給我準備了這樣一份禮物。我要是收了那麼的禮,是不是要把開山鋤給你們?」
陰人傑笑而不語。
陰尋開口說道:「捨得捨得,沒有舍哪有得。寧道友,你拿著開山鋤也沒用,不如把它給我們,將來仙子要是回來,我們會向仙子說明。如果將來你渡劫成功去仙界,我們自然將開山鋤奉還,方便寧道友帶著開山鋤去找仙子。」
這話說得潑水不進,面面俱到。如果陰月仙子回來,那開山鋤本來是她的法器,寧濤還能要回去不成?如果寧濤渡劫成仙,來陰家要開山鋤,陰家還敢說個不字? 可靈古時代之後,天之路已斷,誰能成仙?
總之,無論是哪一種結果對陰家都是有利的,只要寧濤把開山鋤交出來他拿不回去了。
「寧道友,你在想什麼?」陰人傑試探道。
寧濤說道:「我能去和他談談嗎?」
陰尋與陰人傑對視了一眼。
陰人傑說道:「他在華國待了八年,懂漢語,回國之後也一直在研究華國化,你可以用漢語跟他交流。」
「天音,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過去和他聊聊。」寧濤說。
「嗯。」軟天音應了一聲。
寧濤向平野光敏走去,直到他來到平野光敏的身邊,平野光敏才移目過來看了他一眼。
平野光敏沖寧濤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微微點頭,然後又移目去看浮在水裡的魚漂。
日本人是這樣,特別講禮,看去也特別和氣。可那只是他們的習慣,像熊貓喜歡吃竹子一樣。現在的人只看得見熊貓的可愛,又有多少人知道它其實也吃肉,又有多少人知道它的另一個名字叫食鐵獸?
野獸是野獸,吃飽的時候會很和平,可一旦飢餓的時候會露出爪牙,嗜血吃肉!
寧濤在平野光敏的身邊坐了下來,看著水裡的魚漂,然後又看了一眼放在水邊的魚簍。
那魚簍是空的,連一條魚都沒有。
這時平野光敏開口說道:「他們告訴我有一個來自華國的客人要見我,是你嗎?」
他說的是漢語,非常標準。
寧濤點了一下頭:「我是那個客人,我見你的魚簍是空的,這潭裡的魚很難釣嗎?」
平野光敏將魚竿提了起來,魚漂之下的魚線沒有魚鉤。他將魚線拉了回來,從身邊的餌料盒子裡抓起一團餌料揉在魚線,然後又小心翼翼地將魚線放進了潭池裡。
這是他為什麼掉不到魚的原因。
寧濤笑了笑:「老先生你這樣是餵魚,不是釣魚,為什麼這樣做?」
平野光敏說道:「我是一個有罪之人,年輕的時候犯下了很多罪孽。我的一生經歷了許多,往事不堪回首。我現在信佛,不殺生,我吃長素已經十年了。」
「那老先生你覺得你身的罪孽減輕了嗎?」寧濤問。
平野光敏沉默了一下才說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佛說人皆有佛性,作惡之人棄惡從善,即可成佛。我的人生有一段黑暗的時光,那是一個大時代,我無法逃避。不過現在我的內心一片平靜,我不再傷害任何人,任何生靈,我潛心修佛,我現在很快樂。」
寧濤的嘴角浮出了一絲冰冷的笑意:「老先生的漢化學得很好,我也能從老先生的身感受到你的平靜和快樂。」
平野光敏又將魚線拉了回來,魚餌,放進潭池裡。然後,他對寧濤微笑:「我很喜歡漢化,我特別喜歡《論語》之的一句話,那是『朝聞道,夕死可矣』。我追求真理的時間雖然很晚,可哪怕是早晨明白了真理,晚死去,那也是值得的,也不算遲。我的情況是這樣,我明白這個道理的時間很晚,可我覺得我很幸運,我也很滿足,滿足是最大的快樂。年輕人,你說說得對嗎?」
寧濤淡淡地道:「你說得沒錯,道理也是這個道理。無論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還是朝聞道夕死可矣,那都是幾千年化凝聚出來的真理,誰也不能說它沒有道理。不過我心很困惑,也有一個問題想問老先生,不知道老先生願意不願意回答我?」
平野光敏面帶微笑:「呃,你說吧,是什麼問題?」
寧濤說道:「老先生這邊倒是平靜了,滿足了,也得到了快樂,我想問的是,那些被你殺死的人,被你迫害而痛苦一生的人,他們又怎麼辦?」
平野光敏臉的微笑頓時僵了一下,然後慢慢消失了。
寧濤接著說道:「我舉個例子,你肯定幹過不少這樣的事。如說你帶著你的日本兵衝進一個華國人的村莊,可是你又不能占領它,你擔心這個村莊會為華國軍隊提供幫助,你甚至懷疑他們有人是華國軍人,所以你下令殺光那個村莊的人。於是你的士兵開始殺人,一個又一個,老人、孩子、女人還有面黃肌瘦的男人……」
平野光敏的嘴唇顫動著,似乎想要說什麼,可卻沒有聲音從他的嘴裡出來。
寧濤接著說了下去:「那些手無寸鐵,甚至連槍長什麼樣都沒見過的老實巴交的村民,他們給你們下跪,哭著求饒,可你有給他們機會嗎?你的士兵用刺刀挑開孕婦的肚子,侮辱華國女人的時候,你有給那些女人機會嗎?你用你的武士.刀砍過多少女人、孩子或者老人的頭,向你的部下展示和炫耀你的刀法?你獸性大發的時候,你又強.奸過多少女人,其被你強.奸之後還殺死的女人或者未成年的孩子又有多少?她們哭著求饒的時候,你有給她們機會嗎?」
「夠了!」平野光敏憤怒地道。
寧濤笑了笑:「你說佛說只要放下屠刀可以成佛,每個人都有追求真理的機會,現在看來你的確是放下屠刀了,心有佛,你也明白了真理,得到了快樂,那些被你殺了的人,因為你失去親人而痛苦一生的人,又有誰給他們機會?」
「你、你究竟是誰!」 平野光敏已經無法再保持剛才那種「心有佛」的平和的狀態了。
寧濤淡然一笑:「天道代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