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發棧位於桂林城東南處,是城裡有名的商棧,承接運往各處的書信和貨物,是整座城裡為人所熟知的商鋪。
眼下這個時代雖然比開國時出鄉里十里就要路引過所的嚴密控制已大有進步,但囿於交通上的各種問題,普通百姓還是很少會出遠門的。而當他們因為某些必須的事情而要把東西運往其他省份時,這些商棧就成了最好的選擇。
作為長發棧的老闆,孫長發在城裡倒也有著不小的名氣,這是個為人四海,與官府以及街邊勢力都有不小交情之人。做他這一行的,若不能把黑白兩道的各項勢力都打點到了,只怕是很難做長,更不可能有如今這番事業的。
不過自從這場動亂以來,孫長發的日子可就很不好過了。圍城幾個月,他的生意就耽擱了這麼久,而在他的庫房可還存放了不少需要運往別處的貨物,這些東西可拖不起啊。
為此,孫長發還出了一大筆錢來勞軍,給官軍破賊打氣呢。如此一來,孫長發在城裡的名聲就更大了,許多人見了他都要跟他豎起大拇指,道一聲好樣的。
之後圍城的叛軍確實被擊退了,他們積壓在庫房裡的貨也得以慢慢往外發,可這好日子才沒過幾日,桂林城又突然封閉了四門,不讓任何人進出,這就讓孫長發和他的那些合伙人犯起了愁來,再這麼下去,不光會因為過遲交貨而得給客人賠錢,甚至還可能丟了這些多年的老主顧哪。
為此,孫長發幾次去了城門以及幾處衙門裡打聽具體情況,卻並沒能問出個所以然來。直到今日午後,他才從外面回來的夥計口中得知了官府做這一切的用意所在,當他聽完解釋後,整個人都是一愣,隨後便沉著臉把人給打發了出去。
在屋子裡走動了良久之後,孫長發終於做出了決定,轉身出來就吩咐道:「去,把庫房裡的那幾口柳木箱子都提出來裝車,我得把他們運出城去。」
「啊……掌柜的你要親自運貨?」店裡的大夥計李甲滿是詫異地看著自家老闆,有些遲疑地問道。如今的長髮棧早已做得極大,身為老闆的孫長發一直都是坐鎮城內,和人談生意的,什麼時候親自運過貨了。
看出對方的意外,孫長發略皺了下眉頭:「這些貨物有些特殊,我必須親自來運,旁人不成。而且此去也不幾十里地而已,明日天黑前就能趕回來了,出不了什麼事情。」
見他都這麼說話了,李甲自然不好不從,趕忙回頭去叫底下的夥計裝運貨物去了。這時,孫長發還在背後添了一句:「叫他們手腳輕一些,那裡面的東西可經不得摔碰,出了差錯咱們可賠不起。」
「小的知道了。」李甲忙答應一聲,急匆匆去了。
半來個時辰後,一輛裝了二十來口大木箱子的馬車就停在了長發棧門口,孫長發換上一身遠行的衣衫,就很是熟練地攀上了車轅,就要出發。
這時,李甲等幾名大夥計都有些關切地看向了他:「掌柜的,要不你帶上幾個一起上路吧,這外面的情況可還不穩,咱們一同運貨也好有個照應哪。」
「不成,這是貨主之前就跟我商議定了的,東西必須由我一人送去,你們都在這兒關照其他生意不遲。」孫長發把手一擺就拒絕了他們的提議,隨即一揮鞭子,就驅趕了拉車的兩匹駿馬向前而去。
雖然覺著老闆這一決定有些古怪,但李甲他們也不好堅持,只得唯唯稱是,目送著孫長發離開。
在走了一段路,孫長發忍不住回過頭去,有些留戀地最後望了一眼那熟悉的商棧大門。自己在這上面可是耗費了不少心血,經過幾年的打拼才有今日地位,現在要這麼一走了之實在是很捨不得哪。但隨即,他又把牙一咬,重新調轉了頭,用力抽了馬股一鞭子,趕著馬車以更快的速度向前跑去。
長發棧在桂林的名聲確實極好,一路之上都沒被任何留難,就是出城門時,那些兵卒一見是他的馬車,都沒有任何的檢查,便放了行。這讓原來還有些提心弔膽,生怕出什麼差錯的孫長發著實鬆了口氣,尤其是當他趕了車走出城門之後,更有一種逃出生天的感覺。
雖然已多年沒有趕車上路了,但孫長發的手藝並沒有荒廢,前往目的地的路也沒被他遺忘,當出了城後,他便全力驅趕馬匹以最快的速度向前走著,只一個時辰就趕出了二十多里地去,直累得兩匹駿馬都出了汗了。
但即便如此,也不見他有絲毫放緩腳步的意思,繼續不斷驅馬,從一處處早已荒廢得幾乎看不到半點活人氣息的村落邊上掠過,直奔向最後的目的地。
那是一處比白家村還要小上許多,更不起眼的漢家村莊。平時裡面也不過十來戶人家,如今看來更是荒村一座,沒有任何的活氣。可偏偏,孫長發卻把車停在了這麼個荒涼的所在,隨後下車來到了面前一座小小的院落之前,拿手在殘破得不成模樣的院門上有規律地敲擊起來,啪啪的敲擊聲在空曠寂靜的荒村里顯得格外響亮。
倘若這時候有人路過此地,見此情形一定會覺著自己是見鬼了。試問有誰會跑到這麼個荒村里敲這麼扇根本關不住的院門?
但只片刻之後,叫人更為驚訝的事情發生了,那門後的院子地上突然就裂開了個口子,現出了黑洞洞的入口來。而孫長發卻不見半點異樣,便即拉著馬車走進了院子,然後從懷裡取出一物拋了進去。
又是片刻之後,底下才有一點亮光傳來,隨即一個警惕的聲音:「你是老孫?」
「正是,我把東西都帶回來了。」
又是片刻的沉默,而後,幾條人影便迅速從下面冒了出來,那都是行動矯捷,背背鋼刀的漢子。在看到孫長發後,他們才稍稍放鬆,而後目光就落在了那十多口柳木箱子上。
「這裡面既有聖教多年積累下來的銀兩,還有之前教主讓我搞來的東西,只可惜……」孫長發說著目光一暗。
「你也知道事情了?」為首的男子目光閃爍地問道,說著便一擺手,讓那幾名漢子上前把東西從車上搬下來。
別看那箱子似乎不大,但卻頗為沉重,兩名健壯的大漢搭一口箱子都顯得很吃力的模樣。不過他們還是很小心地將箱子給搬下車,送進洞裡,生怕把它打壞了。
孫長發嘆了口氣:「不錯,雖然官府有所隱瞞,但這麼大的事情畢竟不好瞞過全城百姓哪。所以現在桂林城都知道這事了。咱們教主當真……」
那人面露沉痛之色,點頭道:「是的,而且不光是教主,許多其他人也遭了難。就我所料,一些藏身在桂林的同道恐怕也只有你這個不在名冊內的得以脫身。」
「啊……」孫長發再次變色。他也正是有這方面的顧慮才急著出來,卻不想事情比自己所預想的更加惡劣不堪。
「那接下來咱們聖教該如何是好?」半晌後,孫長發才問出了這麼個問題,這顯然是不少人心裡的疑問,許驚鴻之死對每個白蓮教徒的打擊都是巨大的,已讓他們對將來產生了茫然。
「放心,我們聖教以往經歷了那麼多的苦難都挺過來了,這一回也一定可以挺下來。而且,二少主和小姐都還在,他們已開始接手一切了。你這次能冒險把這些東西送來正幫了我們大忙。」說著,那人的目光便在那幾口箱子上一掃,眼中有熊熊的怒火燃燒著:「那屢次壞我們好事,又把教主害死的楊震……我們一定會讓他付出代價來!」
聽到這個名字,孫長發先是露出了一絲異樣的神色,隨即又重重點頭:「不錯,我們絕不能放過了他。」
說完這些,那十多口箱子已被他們全數搬進了洞中,隨後孫長發他們也利落地鑽了進去,只餘下那拉著車的兩匹駿馬有些茫然地留在了原地……
只幾天工夫,桂林城裡已再次發生了一場動盪,不少尋常百姓被官府給逮進了大牢,而在一番拷問之下,這些傢伙都招認了自己是白蓮教徒的身份,有的人家裡還被搜出了與白蓮教相關的證據,這下就更坐實了他們的身份。
在有名冊的幫助下,官府按圖索驥,在城裡城外,以及周邊的州縣好一通的搜索捉拿,確實達到了以往從未有過的效果,也把這些隱患給除了個乾乾淨淨。
對此,自唐廣琛以下,所有官員都對楊震是讚不絕口,覺著這一切的功勞都在他,接下來的廣西平亂可就要輕鬆許多了。
但他們的歡喜並未持續太久,就出了一樁所有人都有些瞠目結舌的事情,而這事,卻是因一起古怪的失蹤案而起,有長發棧的夥計來報案,說自家的掌柜孫長發已失蹤數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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