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料到上一刻還恭恭敬敬的無花禪師,下一刻便驟然出手,但無塵道人,清虛道人,尹玉微畢竟是當世高手,即時反應過來,兩支拂塵,一柄長劍刺向了無花禪師。
無花禪師身形微側,袍袖揮處,雙掌劈出,低喝:「枯榮兼半!」
傳聞世尊釋迦牟尼當年在拘屍那城娑羅雙樹之間入滅,東西南北,各有雙樹,每一面的兩株樹都是一榮一枯,稱之為『四枯四榮』,據佛經中言道:東方雙樹意為『常與無常』,南方雙樹意為『樂與無樂』,西方雙樹意為『我與無我』,北方雙樹意為『淨與無淨』。
茂盛榮華之樹意示涅般本相:常、樂、我、淨;枯萎凋殘之樹顯示世相:無常、無樂、無我、無淨。如來佛在這八境界之間入滅,意為非枯非榮,非假非空。
枯榮兼半這一招是無花禪師從經書中領悟出來的高深武學,掌力猝然襲至,無塵道人,清虛道人,尹玉微三人將他這一招擋下。
無塵道人後退半步,清虛道人後退一步,尹玉微則是後退兩步,身形晃了一晃,臉色一白,已經受了內傷。
倘若正常對敵,三人聯手也不至於讓無花禪師一擊擊退,事發突然,三人以為無花禪師要斃了江寒,倉促上前,然而無花禪師佯攻江寒,實則掌下蓄滿掌力,就等著三人進攻。
僅是這半步的距離,無花禪師就欺到江寒身前,直接點住了他的穴道,抓住他縱身後退。
江寒武功固然已到五品,但五品與三品有如雲泥之別,中間尚隔著一個四品,他就連無花禪師如何出手都沒看清,便被擒拿了。
無花禪師抓著江寒倒退數步,笑道:「江檀越乃是佛陀轉世,當宜歸我密宗,修習高深佛法!老僧告辭了!」
說罷,左掌一翻,又使出一招枯榮兼半,將想衝上來搶人的無塵道人擊退,朝著弟子們喝道:「速走!」
他將江寒一拋,直接擲給昭昭。
昭昭伸手將江寒抱在懷裡,便徑直往山下跑去,弓祥等人跟在其後。
無花禪師擋住山路,朝著無塵等道人連劈數掌,雄渾的掌力化作無形刀氣,無塵道人等只能揮動長劍擋住。
無花禪師聽得弟子們腳步聲遠去,知道跑得差不多了,長笑道:「佛陀轉世歸位,爾等不要再追了!」
笑聲中連劈數掌,擊中山壁,霎時間山石泥土紛紛滾落,無花禪師身子一晃,縱身往下疾奔,一會的功夫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無塵道人,清虛道長一齊搶出,見無花禪師幾個起落已經去遠,互視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凝重。
無塵道長道:「追!江寒不得有失!」
話落,衣襟帶風,人如輕煙般飄將出去。
夜微涼,星辰稀。
五六騎快馬疾奔於山道上,為首快馬上正是無花禪師,此番參與三教論道,雖說失了一位弟子,卻搶到了佛陀轉世,無花禪師心情大快。
不過無塵等人絕不會就此罷休,須得趕緊離開大虞。
若單對單,無花禪師無懼於無塵道人,清虛道人,尹玉微三人中的任何一個。
但以一對三,卻絕非對手。
若非趁三人沉迷在《道德經》中,打了三人一個措手不及,也不能搶回江寒。
快馬當中,江寒被綁在昭昭馬上,他穴道被點,昭昭故意將他面對自己放著,正好將他抱在懷裡。
隨著馬匹奔行,江寒就感覺屈辱無比,「妖女,有本事就殺了我,休要乳我!」
昭昭咯咯一笑,道:「等到了密宗,就放了你。」
奔行了一路,終於人倦馬疲,無花眼見跑出極遠,一時半會無塵等人追不上來,說道:「到前面樹下休息,喝點水。」
眾僧來到一株樹下停將下來,讓馬喝水。
「老師,為何要抓走江寒?此人是大虞的重要人物,若動了他,只怕大虞不肯罷休。」弓禪皺眉道。
無花禪師道:「阿彌陀佛,因為,江寒乃我佛轉世。」
此話一出,眾僧都吃了一驚,紛紛看向馬上的江寒,此人竟然是佛陀轉世?
「把江寒放下來。」無花禪師道。
「是。」昭昭將江寒提下馬,放在地上,卻見江寒雙眼緊閉,一動不動。
昭昭吃了一驚:「禪師?」
「無妨,他讓我點住大穴。」無花禪師上前,伸手解開江寒穴道,笑道:「江檀越,待到了密宗,老僧親自向你道歉。」
江寒緩緩睜開雙眼,臉上表情卻無比平靜,他忽地哈哈大笑三聲,笑聲吸引了在場的僧人。
就連無花禪師也是一怔,不明白他突然笑什麼。
忽地,只見江寒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朗聲道:「天上地下,惟我獨尊!」
這話把無花等人都給唬住了,當初世尊如來才生下,乃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周行七步,目顧四方曰:「天上地下,惟吾獨尊。」
江寒如今的動作就跟書上記載的一樣。
「爾等既見本尊,為何不跪!」江寒臉上無悲無喜,沉聲喝道。
這一喝,眾僧都是面面相覷,臉色大變,剛才無花說了,江寒是佛陀轉世,現在江寒又做出這一副動作,實在讓他們不知道該不該跪。
無花禪師卻看得出江寒在故弄玄虛,嚇唬他們,他倒想知道江寒要演什麼戲,當即呵呵一笑,道:「我佛,請受老僧一拜。」
說著,他便拜了一拜。
其他僧人連忙跟著一拜。
江寒被抓時就思索著自救之法,論武力,他絕不是無花的對手,既然無花把他當成什麼佛陀轉世,那倒不如就順著無花承認一波,若能讓他們放了自己自然最好,若是不能,至少不會虐待自己。
「善哉!」江寒朗聲道:「爾等千里迢迢,只為恭迎本尊回歸,本尊甚是滿意!」
無花禪師愣了一下,他以為江寒要假借佛陀之名讓他們放了他,誰知道江寒卻讚揚了他們。
「只要佛陀轉世能回歸密宗,老僧不怕辛勞。」無花禪師想了想,如此說道。
江寒笑道:「不錯!無花,你乃有大智慧之人,故而,本尊傳你《心經》,你可領悟得幾分?」
無花禪師合十答道:「老僧愚鈍,《心經》深奧,只領悟三分。」
「確實愚鈍了些弓祥,你又領悟得幾分?」江寒道。
弓祥一怔,他對江寒乃佛陀轉世也只是半信半疑,當即道:「經書實在太過深奧,只領悟到不到一分。」
江寒搖了搖頭,看向昭昭:「你又領悟幾分?」
他目光威嚴,看得昭昭心下一驚,道:「我,領悟不到半分。」
江寒連連搖頭,道:「罷,罷,罷!本尊既然降世,那便點化爾等幾句,賜爾等幾句偈詩!」
「弓祥,你聽好了。」
弓祥抬頭看著江寒:「是。」
江寒念道:「手把青秧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心地清淨方為道,退步原來是向前。」
弓祥頓時愣在原地,只覺得心中一跳,腦海里迴蕩著這兩句詩:心地清淨方為道,退步原來是向前。
無花禪師眼前一亮,這詩充滿了禪理。
江寒又看向昭昭說道:「本尊也送你一首詩。」
昭昭連忙道:「謝,謝佛陀」
江寒迅速思索了一下,吟誦道:「盡日尋春不見春,芒鞋踏遍隴頭雲。歸來笑拈梅花嗅,春在枝頭已十分。」
昭昭愣住,臉上露出似懂非懂的神情。
無花禪師卻是心中一動,看著江寒的目光愈發火熱。
歸來笑拈梅花嗅,春在枝頭已十分
好詩,好詩啊!此詩深具禪理,實在令人驚嘆。
江寒又看向無花禪師,道:「無花,本尊亦贈你一詩!」
無花忙道:「謝世尊!」
江寒想了一下道:「練得身形似鶴形,千株松下兩函經。我來問道無餘說,雲在青霄水在瓶。
選得幽居愜野情,終年無送亦無迎。有時直上孤峰頂,月下披雲嘯一聲。」
詩落,無花禪師深深看著江寒,心頭驚駭,腦海里迴蕩著幾句詩。
我來問道無餘說,雲在青霄水在瓶雲在青霄水在瓶此詩說的似乎是更高一層的境界?
為何是雲在青霄水在瓶?
江寒到底在故弄玄虛,還是佛陀真的醒了過來?
無花禪師越想心中越驚,一開始他確信江寒在故弄玄虛,可是此刻卻又狐疑起來。
若江寒故弄玄虛,為何不讓他們放了他,反倒是讚揚他們,作詩相贈?
無花禪師道:「敢問世尊,為何老僧的贈詩是兩首?」
江寒故作高深的輕嘆:「你的境界應得如此,仔細參悟,方能證得二品。」
「是!」無花禪師道。
江寒道:「本尊此番轉世大虞,欲以大智慧化解佛道仇怨,使佛道相融,傳揚佛法!江寒乃我凡軀,未啟真靈,需得敬之!不可有絲毫辱之!本尊清醒之時無多,爾等切記本尊教誨!」
「是。吾等謹記。」無花禪師等狐疑的下跪。
江寒道:「本尊去也!」
話音剛落下,江寒閉上眼睛。
他自然知道不可能冒充佛陀僅憑三言兩語就能說服無花放了自己,先假裝一波,讓他們半信半疑,再慢慢哄騙,待他們徹底相信自己。
一步一步來。
他睜開雙眼,就露出一副驚愕的表情,叫道:「無花,辯法辯不過便動武抓人嗎?你還算什麼高僧?」
無花禪師看著他前後的轉變,上一刻還是威嚴慈祥,一下刻便一臉憤怒驚駭,簡直宛如兩個人。
他心下一片茫然,江寒,到底是在裝的,還是剛剛真的佛陀降臨了?
「阿彌陀佛,江檀越,你乃佛陀轉世,老僧不會傷害你,老僧會帶你返回密宗。」
江寒怒道:「狗屁的佛陀轉世,若我是佛陀轉世,我現在命令你放了我!」
「阿彌陀佛,檀越未啟真靈,待到密宗,自會明白一切。」無花合十道。
江寒怒道:「我才不去密宗!無恥小人,我跟你拼了!」
他起身撲出,便被無花點住穴道。
江寒大罵:「賊禿驢,放了小爺!否則我一定殺了你!」
無花禪師對他的謾罵置若罔聞,只是心中更加怪異,江寒這前後變化實在太大,若是說演,他是怎麼演得這麼好的?
其他僧人看著江寒,則是一臉驚訝,佛陀轉世竟然不信佛陀這也太奇怪了。
江寒臭罵了一陣,才假裝累了閉上眼睛休息,心想,我這演技,怕是張某某看了,也得一臉震驚的豎起大拇指:這就是老戲骨啊!
雖然無花未必會信,但其他僧人多半已經信了。
道門那邊未必靠得住啊!自己得在到達密宗之前自救!
江寒心裡迅速思索起來。
休息半個時辰後,無花禪師一聲令下,眾僧再次趕路,江寒依舊與昭昭同騎。
也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故意不小心的,昭昭把他正對著自己,又拿著繩索將他系在自己身上。
一路奔波,難免出現一些接觸。
感受著一片溫軟,江寒漸漸呼吸急促,身體火熱,某些念頭不由自主的生了出來。
念頭一動,江小兄弟便蓄勢待發。
昭昭忽道:「佛陀轉世,你能不能把金剛杵收起來,硌得我很不舒服!」
江寒咬了咬牙,看到昭昭一臉戲謔的表情,道:「金剛杵專降魔頭,你最好不要逼我。」
香香軟軟的身子,又不斷摩擦,江寒又不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難免會有些心猿意馬。
昭昭笑道:「哼哼,能降得了我嗎?」
江寒不想與她鬥嘴,索性閉上眼睛,儘量保持心靜。
昭昭忽地一拉韁繩,馬匹轉彎,江寒直接就撞向昭昭。
嘶~~!
江寒倒吸了一口氣。
腦子裡不由得冒出幾句打油詩:
亂草叢中一老賊,單槍匹馬提兩錘。
不吃不渴還真肥,不曬太陽也好黑。
對面半山有個鬼,披頭散髮咧著嘴。
一口吞下這老賊,口外就剩兩個錘。
老賊掙扎幾分鐘,不退反倒往前沖。
進進出出幾百回,毛兵毛將來解圍
昭昭眼睛脈脈快要溢出水來,她感覺一塊燒紅的炭火正放在她小腹上,讓她身體發軟。
江寒咬著牙道:「妖女,你故意的嗎?」
昭昭笑道:「到底是你故意還是我故意,現在,可是某人心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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