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1995 263 約定之地(2)

    白奎因有時候挺不理解美國人的。

    穿越過來之後,雖然白奎因的記憶成了一團漿糊,但是思維方式是和典型的美國人不一樣的。

    單就示威抗議這件事,在白奎因看來,除非自己的切身利益受到了侵犯,否則何必上街呢?

    更何況,有時候,美國人上街遊行就是走個形式,並未解決實際問題,有那精力,還不如另想解決辦法。

    但美國人不是這樣想的,認為這就是他們的天賦權利。

    白奎因覺得美國人也蠻搞笑的,比如一個政治訴求,他們不見得有多了解,但總是有一腔熱血要上去說兩句,很多時候全是人云亦云。

    你還得尊重他們表達的權利!

    上街遊行這件事,對美國人來說,就好像在表達:我不高興了!

    為了讓你知道我不高興了,所以我要上街遛遛。

    原本在白奎因印象中,示威遊行,那一定是跟革命鬥爭結合在一起的,都已經逼得人們上街鬧事了,那事情肯定也變得無可調和了。

    換到今天這件事,白奎因相信參加遊行的絕大部分人都完全不知道wto和全球化會帶給他們什麼,弄不清楚誰受益、誰受損。

    對於他白奎因,單說wto推廣的智慧財產權保護,便使得原本完全被盜版音像產品占據的市場,成為他新的利潤來源。

    在關貿總協定的保護下,韋德馬克映像不需要付出多少政策支出,便能夠輕鬆進入一國市場,建立全球發行的成本比「六大」的先輩們要少太多了。

    更不要說正在謀劃的投資愛沙尼亞頁岩油產業了,所以對白奎因來說,他的喜怒哀樂是和今天這些示威人士不同的,也就更難理解他們的行為了。

    他相信今天上街的大部分人都會在全球化的進程中獲得自己應得的好處,只因為他們生在美國,可以用非常便宜的價格獲取他國工人辛苦工作生產的勞動產品。

    明明自己會從中收益,卻也站出來反對,到底是圖什麼呢?

    當然了,其中一些人會逐漸受到全球化的波及,最容易理解的就是勞動崗位轉移造成的失業,如果跟不上時代的變化,便會被勞動市場淘汰掉。

    但這是沒有辦法的,只要資本主義還是這個星球上主流的社會形態,對利潤的追求便會推動著所有人前行,資本脫開國家的桎梏,才能放開它的爪牙。

    白奎因都覺得,面對這個無形的「系統」,哪怕他已經是億萬富翁,是這個國家「隱形的統治集團」的一員,卻依然無力抗衡,只能順應大勢而為,而這些毫無力量的普通人又是為什麼要逆流而行呢?

    逆著人流在小巷中跑動,白奎因試圖從對面而來的每個人的臉上看出端倪,看出他們為什麼會在這個不算寒冷的冬日,站到街頭上,為自己並不理解的理念,面對警察的棍棒和催淚瓦斯。

    有的人面容蒼桑,衣著普通,身材微胖,也許是擔心自己未來將會失業的產業工人。

    有的人年輕,滿臉朝氣,即便被警察驅逐追趕,依舊難掩笑意,也許是附近的大學生,或者是從加州乃至全國趕來的大學生,把參加遊行當做一次冒險任務,釋放無處發泄的精力。

    有的人西裝革履,一眼看上去就和出沒華爾街的精英人士沒什麼區別,這大概是來體驗生活的。

    有不少人是帶著帽子、口罩或者面罩,將臉包裹得嚴嚴實實,這便是電視裡所說的「黑色蒙面集團」,只要有示威遊行的地方,就會見到這些蒙面人士。

    還有的人即便是倉皇撤退,依舊不忘大聲發表自己的意見和感言,並且有助手伴行左右,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像是前方已經獲得了勝利,正班師回朝。

    當然了,其中也不乏一些被打得滿臉是血,或者因吸入催淚瓦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在劇烈咳嗽中匆忙撤離的人。

    每當見到這些人,白奎因便更加焦急起來,腳下的速度不由得更快了一些。

    ……

    終於,白奎因趕到了約定的地點,一家被砸破了沿街窗戶的咖啡店。

    幸運的是,卡門凱斯和外長夫人全都安然無恙,畢竟這裡離投放催淚瓦斯的核心區域還是有點距離的,而且也有一些人,和她們二人一樣,不請自入地躲在這家咖啡店中。

    不幸的是,坐在長椅角落裡的卡門凱斯懷裡躺了一個臉色煞白的女人,褲子上一片血紅。

    見到了白奎因,卡門凱斯也只是努力擠出了一個慘笑,說的第一句話便是:「小白,快救救她!」

    女人的嘴唇開合幾下,發出低微的聲音:「救……我的……孩子……」

    「這是怎麼回事?她怎麼了?」白奎因快步走過去,卻又在兩人面前停住了腳步,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對待這個女人。

    外長夫人伊芙琳這時候倒還算清醒,趕忙解釋道:「這個女人剛才就這樣渾身是血的進來的,說是被警察一棍子打了肚子……她應該是懷孕了……我們不認識她,估計是參加示威遊行的……」

    看了看陌生女人悽慘的樣子,白奎因不用卡門凱斯求第二遍,立即上前將陌生女人橫抱起來,說道:「我們走!漢娜,你保護好伊爾維斯夫人!卡門,跟緊我!」

    走出門窗破損的咖啡店,白奎因並未跟著撤離的人流向來路走去,而是反而向著召開會議的中心酒店所在的格爾維斯廣場,也就是這次示威遊行的最中心,「戰況」最為慘烈的地方而去。

    「qb,你走錯了!」外長夫人試圖提醒他。

    「沒錯!」白奎因回頭答道,「後面被國民警衛隊封路了,不走五、六個街區,根本找不到車,即便回到我們自己的車裡,還是要把她往醫院送才行,我現在只能把她往最快能得到救治的地方送,酒店那裡一定有救護車和急救醫生,早點止血,早點保命!」

    又走了幾步,白奎因忽然停下來,努力擠出笑臉對外長夫人說道:「等會可能需要抬出姐姐你的名頭,不然我怕那些急救醫生不救她。」

    卡門凱斯也搖著外長夫人的胳膊說道:「姐姐,只有靠你了,這個女人好可憐的……」

    外長夫人伊芙琳只能無奈說道:「好的,好的,但願報我的名字有用。」

    「肯定有用,您丈夫是來參加部長級會議的貴客啊!」白奎因一邊恭維著,一邊腳下不停,繼續趕路。


    漢娜則負責在前面開路,儘量撥開迎面而來的人,給抱著受傷女人的白奎因騰出足夠的空間。

    往前走了兩個路口,空氣中開始飄來嗆人的氣味,淡淡的煙霧使前方的道路變得不那麼真切起來。

    迎面而來的人群里,衣冠不整或是帶傷的人越來越多,一些人會停下來勸白奎因他們跟著一起掉頭撤離,一開始卡門凱斯還試圖解釋,但是見到白奎因和漢娜的腳步不停,便也只能無奈搖搖頭,拉著伊芙琳,緊緊跟在後面。

    前方的煙霧中,忽然跑出了兩個蒙面的年輕男子,差點撞了個滿懷,還好白奎因反應很快躲避及時。

    伴隨著沉重的腳步聲,一個帶著頭盔手持警棍和盾牌的防暴警察衝出了煙霧,似乎是在追逐那兩個逃跑的年輕人,。

    只是瞥了一眼避讓在一邊的白奎因等人,並未在意,繼續追著兩個逃跑的年輕人而去。

    不一會,街角就傳來了怒罵聲和橡膠警棍抽人時發出的沉悶嘭嘭聲。

    「走吧,我們得抓緊時間了。」白奎因懷中的受傷女子似乎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就這麼兩眼無神地看著天空,身體時不時微微抽搐一下。

    眾人捂著口鼻,憋著一口氣進入濃霧,在極低的能見度的情況下,花了兩分鐘穿過了這段濃煙區域

    鑽出濃煙,眼前果然豁然開朗,卻是一片令人震驚的景象。

    地面上橫七豎八躺了幾十個人,看上去都是參加遊行的民眾,其中大部分是被警察將雙手反銬在身後,就這麼隨意地丟棄在原地,等待後續人員的收尾工作。

    他們不斷傳出叫罵聲、哭泣聲、混亂的呼喊聲,這些人的聲音是在煙霧中為白奎因他們指引方向的「路燈」,甚至還有人在低聲吟唱著歌曲。

    白奎因特意辨別了一下,不是國際歌。

    前方便是曾經擠滿了抗議人群的小廣場,此時廣場中央停著一輛黑色塗裝的警用廂式貨車,車頂裝了一個大喇叭,正在循環播放著勸示威人群離開的喊話。

    「嘿!你們!原地蹲下!」

    三個全副武裝的防暴警察,看見了突然出現的白奎因一行人,大聲喊話,命令他們原地蹲下。

    白奎因搶上前一步,大聲喊道:「我們這裡有愛沙尼亞的部長夫人,她的丈夫正在中心酒店開會!我們這裡還有一個傷者,需要緊急治療!」

    三個防暴警察愣了一下,雖然一時沒搞清楚到底是什麼部長的夫人,卻也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其中一人問道:「真的嗎?」

    部長夫人伊芙琳趕忙擠到前面,用不太標準的英語說道:「我的通行證丟了,但是會務服務可以查到我的資料,還可以聯繫我國的與會人員證明我的身份!」

    沒時間給這幾個防暴警察遲疑,白奎因趕忙說道:「這種一查就知道真假的事情,我們沒必要騙你們,關鍵是我這裡有個重傷員,救護車在哪?快帶我們去見急救醫生!」

    其中一個警察率先反應過來,看了一下白奎因懷中半身是血的女人,趕忙推著自己的同伴,趕緊行動起來。

    就這樣,三個警察一前兩後,帶著白奎因等人往位於「防線」後方的急救車而去。

    於是白奎因等人在警察的護送下,順利跨過了酒店門口的由拒馬和各種障礙物組成的警戒線,成功來到了急救車旁。

    果不其然,這裡有一個醫療小組,一些受傷的警察和抗議人士正在接受他們的急救治療。

    護士見到身上都是血的傷者,急忙推來了擔架車,白奎因將受傷的陌生女人放到車上,趕來的醫生簡單看了一下傷勢,立即安排護士將女人推到急救車上,並且告知四人,這裡的條件只能做到暫時止血,必須要送往醫院救治。

    接著便有女警過來詢問傷者的身份進行登記,受傷的女人此時意識有些不清楚,艱難報了個名字,便陷入了昏迷,引得醫生護士趕忙緊急救治。

    而白奎因等人也不知道受傷女人的身份,女警也挺無奈,不過似乎認出了白奎因的樣貌,正待求證呢,呼啦啦幾個防暴警察便沖入了臨時拉起來的急救站。

    為首的防暴警察沒戴頭盔,是個褐色短髮的白人男子,三十左右的年紀,眼神透著一股陰厲之氣,一來便擋開準備上前解釋的女警,指著白奎因等人說道:「全都銬起來,一起押上車帶回去!」

    「為什麼要抓我們?」部長夫人上前一步,挺著胸質問道。

    帶頭的警察低頭看了一眼部長夫人,歪嘴一笑,說道:「中午十二點以後無故滯留格林維斯廣場的,全都要帶回警局拘留,這是駱州長簽發的緊急戒嚴令的規定!」

    女警終於擠了過來,指著白奎因說道:「亨利!他是qb!他是來送一個受傷女孩的!」

    帶頭的警察瞥了一眼白奎因,目光又移回頂在自己面前的部長夫人,不屑地說道:「我是在執行華盛頓州駱家輝州長的緊急命令,不管是qb,還是fb,全都要和我回警局,大明星怎麼了,大明星也要守法啊,反正大明星有錢,趕緊通知你的律師來撈人就是了。」

    說完手一揮,幾個手持警棍的警察便散開來,將白奎因一行人包圍在其中。

    部長夫人伊芙琳趕忙說道:「我是愛沙尼亞外交部長的妻子,是愛沙尼亞代表團的成員,白先生是我的客人,我們不是示威者,現在我要求你們……」

    帶頭的警察笑道:「部長夫人,哈哈,那就請部長來警局撈你吧!」

    女警急道:「亨利!你不能這樣!她可能真是與會代表團的成員……」

    叫亨利的警察依舊是歪嘴一笑,說道:「要真是就好了,一個大明星,一個與會代表,真是太好了!這回我們的西雅圖警察局局長大人,就更該引咎辭職了……

    抱歉了各位,我不是針對你們,我們可是按照駱州長的指示辦事……

    全都銬上!」

    白奎因算是看明白了,這小子是下定決心要搞事了!

    他胸中一直有一股氣,憋了許久釋放不出來,低頭看看自己身上未乾的血跡,猛然間明白了自己為何如此……

    這個叫亨利的警察想要搞事的原因,他已經懶得深究了,甚至有些不想再繼續在這些人身上浪費口水。

    你不是要搞事嗎?

    好,我陪你!

    白奎因拍了下漢娜的肩膀,說道:「都放倒吧,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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