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裡感嘆了一下,劉會計從口袋裡拿出小本本,給陳凡做登記。
「陳凡,1960年12月初一生人,」
然後抬起頭,「籍貫哪裡?」
他這個會計不僅要算錢、算物,也要算人,隊裡的人口資料都是他統計過後,再報上去的。
陳凡滿臉無語地看著他,怎麼又轉回來了呢?
看到陳凡的眼神,劉會計頓時反應過來,當即打了個哈哈,「哈哈,就先填這裡吧。」
隨即一邊念一邊寫,「暫住,江南省雲湖地區孤峰縣南湖公社盧家灣生產大隊第六小隊。」
同時在心裡念叨,差點被狗日的陳二狗嚇迷糊了,都忘了這娃兒不記得以前的事。
陳凡聽到這個地址,終於弄明白自己到了什麼地方。
他上輩子就是江南省雲湖市的人,父母去世後就進了雲湖孤兒院,對這裡的風土人情還算熟悉。
後來的雲湖市就是現在的雲湖地區,這個年代沒有地級市,大多都是以地區來稱呼,地區行政公署所在的地方被稱為「地委」,也就是後來的地級市。
至於江南,說的可不是蘇杭那一塊。
狹義的江南是指北到揚州、南到杭州,東到上海、西到南京,以太湖為中心的長江三角洲一帶。
而廣義上的江南,最早在先秦時期,是指洞庭湖的南北地區,也就是現在的湖南湖北。後來逐步擴大,隋唐時期的江南道,和宋代的江南路,便囊括了現今的湖北、湖南、安徽、江西、江蘇、浙江、上海共六省一市的廣大地區。
咳咳,這裡再加一個「江南省」擠在裡面。
這便是「大江南」。
如果沒有長江水患,這一片地區的氣候最適合農作物的生長,水稻一年兩熟,土地肥沃、物產豐饒,即便是在最困難的60年代初,也極少有餓死人的情況出現。
這裡還有句老話,「荒年餓不死水邊人」,只要是有水的地方,隨便拔一把水草熬湯,也能續幾天命,何況還能捉魚摸蝦。
尤其在江南省雲湖市,是傳統的魚米之鄉,正常年份的時候,如果生產隊長夠給力,有些生產隊社員家庭的日子過得不比小城鎮上的普通家庭差,甚至還要稍微好一些。
所以自己穿到這個地方,應該不至於為了生存發愁,需要考慮的,是怎麼過得更好。
就在陳凡低眉思索的時候,劉會計已經登記好基本信息,抬起頭看了看楊隊長。
楊隊長當即乾咳一聲,又抽出煙杆裝了一鍋菸絲。
陳凡眼疾手快,拿起桌上的火柴就給他點燃。
楊隊長看向陳凡,嘴角浮現一抹笑意,這小子挺機靈的嘛。
抽了一口煙,他才說道,「是這麼個情況,你的事情呢,剛才我已經跟朱公安反應了,哦,朱公安是南湖公社派出所安排的負責我們這一片的民警,他會去幫你問問周邊的公社和生產隊,看看有沒有誰家丟了人的,應該很快就能找著你的家人。」
陳凡趕緊點頭表示明白。
心裡卻在暗暗叫苦,能找著人就有鬼了。
我是身穿,又不是魂穿,總不會隨便哪戶人家跑出來白撿個兒子吧?這麼大的人,得吃多少糧食啊!
所以他此時顯得特別乖巧,就是在為以後能夠留下來做準備。
楊隊長繼續說道,「在找到你家人之前呢,暫時就先住在知青點這裡,口糧從隊裡支取一點給你,先對付著吃,等找到你的家人以後,再還給隊裡平賬,沒有問題吧?」
陳凡立刻點頭,「應該的!」
然後抬起頭,正色說道,「隊長,您看有沒有適合我的工作,我也可以幹活掙工分的。」
就不可能找到人嘛,怎麼平賬?
所以還是得靠自己,只希望現在的農活不要太重,他怕自己承受不來。
楊隊長哈哈直笑,「這大冬天的能有什麼活兒,地里糧食都收了,魚塘也幹了,藕也挖了,該乾的都幹完了,就剩各家一點自留地,也用不著伱啊。」
劉會計也昂著頭笑道,「或者等公社發通知,讓各個生產隊派人去挑堤,那時候倒是有工分可以掙。」
隨即又問道,「哎,你知道挑堤麼?」
看這孩子白白淨淨的,不像到過農村的樣子,劉會計還真擔心他不知道挑堤是什麼。
沒想到陳凡點點頭,「我知道,就是冬天的時候去加固河堤。」
在九十年代以前,幾乎整個長江兩岸,每到冬季農閒時節,當地政府就會組織各個生產隊的社員去長江或內河的河堤上挑土加固堤壩,以防來年的洪水,這種勞動被當地百姓稱為「挑堤」。
因為所有的加固堤壩的土方,全靠老百姓用扁擔和竹編的箢箕,一次次地來回往返挑上大堤,沒點力氣和技巧,要不了一個小時,就能把一個壯勞力累趴。
所以陳凡心裡有些打鼓,這是上來就玩困難模式的節奏麼?!
還好這時候楊隊長發了話,「什麼掙工分的,不差這幾天,你昨天才落了水,這幾天就好好休息,找人的事有朱公安,也放寬心,就好好待著,別想太多。」
說完之後,他便準備起身離開,突然想到了什麼,對著黃保管員使了個眼色,「去門口看看。」
黃保管員眼珠微轉,起身到門口站著,轉過來對著裡面搖搖頭,示意沒人。
楊隊長乾咳一聲,壓低聲音對著陳凡說道,「有個事,要提醒你一下。」
陳凡畢恭畢敬地點頭,「您說。」
楊隊長指了指隔壁,「本來這個知青點還有七八個人,不過其他人的家都在本地南湖公社上,這不冬閒了麼,他們就都回家去了。」
陳凡眨眨眼,心裡有些奇怪,知青還能這麼自由的嗎?沒事幹了就回家?上輩子看年代小說,都是插隊去東北,幾年才能回去一次,這麼一對比,差別大了點吧?
楊隊長繼續說著,「現在知青點就還剩一個女娃,就是之前你見到過的那個,名字叫姜麗麗,她是地委的人,距離這兒有兩百多里地,而且家裡也不方便,就沒有回去。」
陳凡瞬間明白,瞭然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了,您是擔心孤男寡女影響不好是吧,我保證不亂來,跟她保持距離。」
楊隊長咧嘴笑了笑,手指敲敲桌子,小聲說道,「孤男寡女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她的家庭不太好,要不然也不會來這麼遠的地方插隊,地委附近就能給她安排了。發配這麼遠,也是為了刻意鍛煉。以前的知青除了必要的時候,也一般不會同她說話,這方面的影響,你也要注意一下。」
陳凡這回真明白了,就因為那啥,小夥伴都不跟她玩唄,懂!
說完那些,楊隊長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當然,適當保持距離就行,多的什麼都不要做,聽明白沒有?」
他這是怕自己故意針對人家小姑娘呢。
陳凡連連點頭,笑道,「就我這情況,還能做什麼啊?」
楊隊長一聽也是,不禁啞然失笑,揮了揮手,「那行,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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