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凌晨四點,天空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而迪安審視下,阿爾伯特那令人毛骨悚然眉心球體中,分明流露出一種比黑夜更晦暗的色彩,他不由追問,「這是什麼器官,第三隻眼睛?」
阿爾伯特輕點眉心,「按照你們人類的說法,它位於四疊體上方凹陷中,第三腦室頂,所以又叫做腦上腺,或者說松果體,也有人把它視為第三隻眼睛。在能量場刺激下,松果體產生進化,幫助我們探知未知的領域,與米甸之門進行實質性接觸。」
迪安點頭,耳邊又響起此起彼伏的吸氣和抽氣聲。
倚在懷裡的克里斯汀、互相攙扶著的莫妮卡、彼得…五人眉心高高隆起,血色的松果體破骨而出,掛在一根細長的眼柄上,肆意扭動。
這似乎為眾人帶去了某種從未體驗的愉悅,宛如吸食了大量違禁藥品,正往遙遠的極樂天堂上攀登,脖子、手腕…露在外的皮膚上泛起大片雞皮疙瘩,身軀觸電般痙攣,方才的痛苦、震驚表情,都升華為的脫胎換骨的狂熱和陶醉。
生命之光也提升了一個檔次。
「諸位,感覺還好嗎?」迪安目光逐一掃過五人的臉,
「哈哈,棒極了!」彼得以重生般的驚喜眼神打量著雙手和身體,身後斗篷一甩,帶著輕微的破空聲,貓頭鷹般飛過空,「我好像變得無所不能…不再畏懼陽光,明天去海邊曬日光浴!」
「力量充沛…就好像再沒人能擋在面前,擊敗我!」肖恩和布恩同時看向迪安,弓背屈膝雙手彈出利爪,就像挑釁頭狼的貝塔狼,充血的雙眸中流露出激昂的戰意。
迪安挑了挑眉,又發現胸前身後襲來一陣香風。
吸血鬼莫妮卡和克里斯汀無骨蛇一樣緊貼過來,但甜美和性感的兩張臉上激烈亂晃的松果體,破壞了完美的氣氛。
迪安一揮手,無形的念力將眾人統統定在原地,
「請不要中斷他們,進入米甸必須經歷這一步。」阿爾伯特連忙阻止,「我向吾主起誓,等能量場消失,他們都將復原,絕不會留下任何損傷。」
迪安感受著微弱的不適感從顱內迸射而出,「為什麼我的松果體沒有『進化』?」
「越是高級和理智的生物,需要越多的能量來催化,你實力強大、對欲望的克制又遠超常人,需要更劇烈的刺激,跟我去能量場核心。」
阿爾伯特身形一個起落往著前方墓園衝刺而去。
迪安卷著一群同伴緊隨其後飛進了墓園。
靠近核心區域,空間中瀰漫的超負荷能量波越發劇烈,隱形的海浪般一陣陣席捲著荒涼靜謐的大地,穿過枯死的樹叢和一座座風化的墓碑。
不知不覺間,松鼠、狼、烏鴉、各種小動物從墓碑後的黑暗中鑽出,瞪著血色的眼睛望向墓園北方。
更遠的皮斯里弗鎮,騷動的噪聲、跳躍的火光消失,打砸搶劫的鎮民也停止了發泄,
一個個血淋淋的松果體從人群的眉心破殼而出。
他們陷入感官的快感中無法自拔,就像鐘擺一樣輕輕律動起身體痴迷地轉向鎮東墓園的方向,一股股肉眼不可見的氣息溢出身體匯了過去
……
迪安的異樣感比上次到進入墓園時更強烈,周圍環境在視線中變得十分明亮且突兀,放射著一縷縷彩光,
目之所及,每一棵樹木都好像活了過來,擺動枝葉,粗糲的樹皮上浮現大片深淺不一的彩色斑塊,其中尤以橘黃和紅色最為鮮艷。
堅硬的地面軟化得如同沼澤地,並且還裂開一道道嬰兒嘴似的豁口,吹出腥甜和腐臭交織的彩色泡泡。
整個世界都扭曲起來,活脫脫像個萬花筒,或者抽象派大師的油畫。
而就在迪安頭頂上方,毫無徵兆地出現了五條閃爍著橘色熒光、海蛇形狀的奇特生物,在半空機械地遊動轉圈。
當迪安凝神望去,唰——五條海蛇突然朝著他的臉頰撲咬過來!
嚶嚶…
一陣刺耳尖叫聲響起。
一道人形的白金色光焰跳動,迪安周身的生命護盾瞬間將四條海蛇燃成灰燼。
擊殺未知生物*4?
格鬥lv6
迪安用念力把最後一條托舉到面前,手臂大小,嘶嘶低吼著噴出一口鋸齒獠牙,身體帶著瑰麗的漸變色熒光,生命能量白色,達到了2級。
「這是什麼鬼東西?」
「感官發生變異,就能看到、接觸到這些未知生物。」阿爾伯特停下腳步解釋道,「同理,這時它們也能看到你和接觸到你,甚至發起攻擊。但我想憑你的身手不會有任何困擾。」
迪安轉身看去,果然五個同伴正呲牙、揮爪如電,與漂浮著的長條狀的彩色生物搏鬥。
「它們屬於異次元、或者說異世界生物?」
「它們一直生存在地球上,人類社會的影子裡,常規的手段無法觀測和接觸。但米甸之匙製造的能量場,帶來了重疊的奇蹟!」
迪安點頭,這算是影世界嗎,看到才能進行接觸?
阿爾伯特眼中射出一抹激動,「我們到地方了!」
一行人不知不覺走到了墓園最北邊安葬著邦妮和阿尼的墓碑前,眉心的松果體仿佛受到魔力的牽引,繃直眼柄,轉向墓碑後方,由兩棵楓樹破開土壤的樹根糾纏而成、碩大懸空、溝壑縱橫的樹瘤。
砰砰…
原本死氣沉沉的樹瘤在變異視覺中,居然噗通跳動起來,向外一閃一閃放射出活力的紅光。
每一下跳動都仿佛緊隨著心跳,又如雷鳴閃電在腦海中炸響,讓眾人不自覺凝視樹瘤,雙眼快要瞪出來,阿爾伯特更是忍不住顫聲說,
「卵要孵化了,它馬上出來了!」
咔嚓…
樹瘤表面出現了一小片網狀的裂紋,眨眼爬滿全身,然後四分五裂。
一束束奪目的紅光洶湧而出,撕破了這寂靜的黑夜、直衝天際。
墓園中的動物、皮斯里弗鎮民、海蛇一樣的詭異生物,都著了魔般凝視著這紅光擴散、匯聚之處。
樹瘤後出現了一道朦朧而龐大的形體——
超過十米高,就像一棟屹立在墓園中的三層小樓,卻擁有人類的四肢、胸腹,遍體覆蓋漆黑絨毛,背後一對翅膀上寬下窄呈漏斗狀,布滿複雜的氣孔和薄片結構,輕緩地扇動著,撒出夢幻的熒光粉沫。
粉末落到身上,阿爾伯特等人眉心間的松果體瘋狂往外伸長了十厘米,觸鬚般在空氣中飛速甩動。
迪安感覺強烈的不適感匯聚於額頭,一枚松果體小心翼翼地鑽了出來。
……
滋滋、滋滋…
世界的色彩進一步加深,變得粘稠如油畫。
在松果體加持下,迪安終於看清這頭怪物的全貌,它沒有頭,兩枚碩大的眼球長在鎖骨上,折射出冷冽的紅光,彷佛在向眾人發出邀請。
邀請他們前往某個恐怖的地點,地獄深淵、或者無垠幽冥?
目視這尊奇蹟造物的真身後,一行人幾乎全部陷入極度的癲狂,心中升起狂喜和恐懼疊加的心悸,只有迪安,雖然長出了松果體,強悍的意志卻讓他保持冷靜和理智,看向神色狂熱的阿爾伯特,
「6級的生命強度,卻在以駭人的速度削弱,這是什麼物種?」
「剛從卵中孵化的天蛾人,極度稀有的夜行種,米甸之匙,燃燒生命的守門人。」阿爾伯特幾人好似被磁石吸引,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視這極端美麗的生物,「凡人幾乎看不見它,而它能汲取人類的欲望和情緒發育成長,製造能量場,帶來災難和奇蹟。」
天蛾人?
迪安眼中掠過一絲驚訝,完全沒想到這鼎鼎大名的傳說物種居然是一頭夜行種。
不過這頭巨大的天蛾人顯然對他們沒有敵意,紅月般的雙眸流露出看見同類的認可,然後朝眾人傳來古老的信息,
「北阿薩巴斯卡,東皮斯里弗、北德威爾,命定之子,米甸之門為你開啟…」
嘎吱…嗡——
狂風大作,天蛾人身前湧出無邊濃霧,霧氣中浮現出一扇鏽跡斑斑的鐵門,門後仿若通向宇宙黑洞對岸,透出一片無限廣闊荒涼的地域——米甸,夜行種的老巢,盧光明所在。
終於站到最終目的地之前,迪安面板中「血緣」事件進度從91%跳到了93%。
阿爾伯特說,「跟我進去,夥計們,門無法維持太久。」
迪安強忍著激動搖頭,「我還不知道邦妮和阿尼屍體的下落。」
第二個事件「失蹤的母子」尚未完成。
「屍體被我埋在了天蛾人之卵里,是時候讓他們出來了。」阿爾伯特毫不掩飾聲音里的衝動,大步流星靠近天蛾人,仰視這頭神秘的怪物,就像狼在仰視一頭大象,並發出了懇求,
「我獻出所有把你孵化了出來,我請求你賜予我奇蹟,復活我的邦妮和阿尼…把他們還給我。」
天蛾人碩大的紅眼睛眨動了一下,低頭看向那孵化之後殘存的樹瘤卵殼,殼底粘稠的薄膜隨之鼓起兩道人形的輪廓,能清楚看到他們手腳在掙扎,想要撕開黏膜。
就像在奮力破殼而出的雛鳥,透出蓬勃的生命力。
很快,奇異紅光籠罩下,兩道人形撕開了薄膜露出光溜溜的身體。
左側的女人長相精緻、身材窈窕,風韻十足。
右側年輕的男孩兒身材勻稱,臉上帶著健康的紅暈,嘴角咧開燦爛的笑容,眼中流露出宛如新生般的喜悅。
他們的體型、氣質與迪安在鎮民們記憶中以及資料中里看到的病態超重的邦妮、弱智的阿尼截然不同。
更加健康向上、完美。
但五官長相,分明與母子倆一個模子刻出來。
見到他們的第一眼,迪安發現「失蹤的母子」進度達到了90%
什麼情況?
天蛾人真能復活死者,還是替孵化者實現願望?
但為什麼進度沒有百分之百。
「阿爾伯特…我們等了伱好久。」這時,兩母子朝著呆立在原地的狼人伸手邀請,「過來,跟我們在一起。」
狼人抬腳就走,
「等等!你確定他們是邦妮和阿尼不是別的什麼東西?」迪安警惕地盯著對面兩人,「我印象中死後靈魂會進入靈薄獄、或者地獄,如果沒帶回靈魂,那復活的必定是虛有其表的怪物。」
「不,天蛾人能創造奇蹟,復活死者輕而易舉,他們復活了,毫無疑問。」狼人語氣堅定地向迪安提出一個懇求,「待會兒無論發生什麼,請別插手,這是我的願望。」
迪安審視著狼人阿爾伯特極度鄭重的表情,最終沉默地看著他走了過去,重重地把美麗的女人和年輕的男孩兒抱在懷裡,用力之大,仿佛要把他們揉進身體裡。
「是真的,你們是真的,恢復了健康,吾主在上,我們一家團聚了…」
阿爾伯特感受著懷裡鮮活身軀,含著熱淚啜泣道,「抱歉,對不起,我不該拋棄你們那麼久,我該早一些回來看望你們,你們就不會遭遇那可怕的死亡。」
「不,我們感謝你。」邦妮美麗的眼睛凝視狼人的臉,「是你給了我們機會進入死後的世界,那個世界遠比現在的美麗、壯闊、宏偉。」
阿尼環顧周圍萬花筒一樣變化的環境,伸手輕輕摟住父親的肩膀,他的手就像是橡皮泥一樣陷進狼人的皮肉里,溶出彩色的斑塊,「那裡遠比這地方幸福,比天堂還要美妙,你願意跟我們一起進入嗎?」
狼人似乎完全沒察覺一絲異樣,「可我承諾過要帶你們進入米甸。」
「不,那世界比米甸更合適我們。」兩母子異口同聲,一左一右擁抱住狼人,臉頰貼住他的臉,就像兩塊融化的蠟燭一樣裹了上去,「何況你已經完成了使命,沒必要再回到米甸。」
「你又要拋下我們?」
左右兩具身體,與狼人的皮膚觸目驚心地粘連在一起,開始吞吃他的血肉。
被吞吃的部分,則透出奇妙瑰麗的彩色。
這絕對不是邦妮母子!
這是什麼怪物?!
迪安眼皮跳了跳,眉心松果體猛然繃直,透出凜冽殺機。
「別干涉我們,求你…」狼人似乎感受到了什麼,轉過頭哀求了一聲,隨後用一雙被融化得看不出形狀的胳膊摟緊兩母子,溫柔地說,「你們說得沒錯,這次聽你們的,帶我走。」
「我不會再拋下你們。」
永不…
狼人的話音漸落,邦妮和阿尼就像是兩團沼澤淤泥裹住他的嘴巴和呼吸孔、眯成一條縫的雙眸,頭頂和腳底,把他徹底包裹。
巨大的天蛾人下方,殘破的卵殼中。
一家三口融成一塊碩大無比的肉團,表面緊挨在一起的三張臉幸福微笑著。
綻放出一縷縷互相糾纏、蠕動的彩光,光艷的彩色中夾雜著絲絲暗紅,迸射向四周的黑暗。
就像絢爛的煙花一樣爆開。
無窮的色彩飛散。
狼人和邦妮母子轉眼消失得無影無蹤,而迪安松果體感知下光怪陸離的影世界,似乎多了幾條新生的海蛇…
見證了這一切,「失蹤的母子」進度跳到了百分之百。
迪安嘆了口氣,看向那山巒般巍然不動的天蛾人,
「都是夜行種,為什麼要用這種虛假的手段來玩弄同類?」
「我滿足了他的要求、心底最深的願望。」天蛾人的聲音在腦海中迴響,「進去吧,我也快離開了,使命即是我的生命。」
天蛾人的生命強度已經退化到了五級,還在迅速衰弱下去。
過不了多久就會徹底死亡、消失。
而它身前生鏽鐵門開始虛幻透明。
「米甸…那就走吧。」
迪安取出之前放在空間裡的警長丟到了地上,隨即念力捲起盯著天蛾人發呆的五名同伴,衝進了鐵門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