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西婭厭煩地別過頭,氣若遊絲地開口:「都是你們的謊言」
在船員的攙扶之下,她還是從椅子上起身,緩步向外走去。
離開休息室,塔西婭看見窗外不斷有巨大的光柱掃過,她立刻快步跑到窗邊,撲在玻璃上細看——這些移動的光柱來自輪船上空,只是此刻除了雨聲她什麼也聽不到。
「是直升機。」船員在一旁道,「真難為他們,這麼大的風浪想來救援艦應該也在附近了。」
「救援艦?」
「是哦,」船員笑著回答,「當然是真的,救援來了不是謊言,聯合政府真的動用了很多資源來搜尋這條船的下落——已經在附近了。」
塔西婭喉嚨一陣發緊,再次感到眼眶一片濕潤。
「你們還有什麼陰謀」她咬牙切齒,「都放馬過來吧!」
「瞧您說的」船員搖了搖頭,「您忘記畢肖普餐廳的別名故事了嗎?」
塔西婭恍惚間回想起所謂的別名——十二號候船室。
「都是關於營救的故事,」船員笑著道,「在那裡給這趟航行畫上句點,好像比一層甲板來得合適?」
塔西婭緊咬著牙齒,一言不發。
很快,幾人來到了畢肖普餐廳的門前,走廊的燈仍是熄滅的,除了幾個窗口不時透進來的射燈與閃電,這裡再沒有別的光源。
塔西婭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她聽見了餐廳里傳來隱隱的談話聲,可見確實有人在裡面。船員們先前說,她的同伴在這裡等候——是海倫和傑奎琳嗎?也不知道梅耶和受傷的艾格尼絲會不會出現在裡面?
船員們誰也沒有動,塔西婭自己伸出了手,推向大門——
「辛苦了。」站在身旁的船員突然說。
門縫裡的光傾瀉在這個船員的臉上,塔西婭朝她投去一瞥。便就在這一次,她在對方臉上看見了一種無比複雜的神情,有憐憫,有唏噓,有例行公事的敷衍,以及一點似有若無的惡毒。
「塔西婭!」一個年輕的男聲傳來,塔西婭還沒能看清眼前人是誰,就被畢肖普餐廳內燦爛的燈火灼疼了眼。她本能地抬起手臂擋住了眼睛,但仍能聽見人們朝自己靠近的腳步聲。
人群的靠近令她懼意陡升,塔西婭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直到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臂。
「你要到哪裡去?」那個聲音充滿了善意,「塔西婭,你看看我呀,我是迪特里希!」
迪特里希。
格雷斯劇場的血腥幕布在她腦海中驟然回閃,這個名字像一個詛咒,在頃刻間令塔西婭渾身顫慄——她極快地眨動眼睛,在逐漸適應的視覺中,迪特里希的臉變得越來越清晰。
迪特里希的手是溫熱的,但塔西婭如墜冰窟。
她的目光快速掃過迪特里希身後的人群,很快在其中看見了正在向他揮手的菲利普,古斯塔夫就站在他身旁,沉默無言,神色恭順。
一隻手隨意地繞過了她的肩膀,用力地捏了捏她右肩的骨頭,「你平安真是太好了,我還擔心你出事了呢!」
塔西婭轉過頭——費昂斯正向她微笑。
她目光快速下移,眼前人的兩條腿完好無缺,沒有半點血痕。
在所有人的關切與笑聲之中,塔西婭像一匹突然受驚的馬,她掙扎著甩開了所有人的手,朝著身後的大門狂奔而去,然而那僅剩的一點縫隙正在合上,她幾乎能看清那一寸一寸移動的門沿——
不!!
塔西婭憤怒地捶打著門板。
「放我出去!這裡沒有我的同伴!!」
男人們在塔西婭身後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他們面面相覷,以目光詢問彼此是否知道眼前人是怎麼了,但從其它人同樣不解的眼神里,人們只能讀到茫然。
「塔西婭,你冷靜一點」費昂斯上前抓住了她的一隻手臂,「你是在說氣話嗎,我們怎麼可能不是同伴?」
另一人嘆息,「一定是這段時間船上發生的事情太多,所以嚇壞了吧。」
「可憐的塔西婭——」
「都離我遠點!」塔西婭惱火地甩開了費昂斯的手,她眼中沒有恐懼,只有熊熊燃燒的怒火,「你們這些冒牌貨,你們以為這樣就能得逞嗎?你們以為,我會讓你們得逞嗎!戈培林先生也會識破你們的還有羅博格里耶先生——」
「戈培林先生下去接海倫和艾格尼絲姐妹了,馬上就上來,」費昂斯的語氣變得嚴厲,就像以往任何時候那樣缺乏耐心,「你別胡鬧了塔西婭,你以前不是最顧全大局的嗎!」
「放開我!」
臨近窗口的荊棘僧侶開始高喊,「所有人抓緊扶欄,直升機給信號了,他們的人要來了!」
費昂斯不由分說地拉著塔西婭來到角落,他一手握緊扶欄,一手緊緊拉著塔西婭的手臂。
在巨大的風浪中,餐廳熄滅了所有的燈緩緩向外展開,恰如登船那晚發生的那樣。然而與當時不同的是,即便所有的桌椅櫃檯都被固定著,可當半個餐廳伸出船體之外,狂風幾乎立刻捲走了所有的桌布,連接著窗簾與窗杆的鐵環也旋即崩開。
四個身著第三區政府軍制服的男人從空中的吊索往下跳,控制著開關的荊棘僧侶立刻拉下拉杆,所有人艱難地保持著平衡,直到餐廳重新恢復正常。
人群爆發出激烈的歡呼,仿佛災難已經宣告結束,四個來者好不容易讓人們安靜下來,就聽見不遠處的塔西婭正在竭力嘶吼。
「他們不是真的!他們都是冒牌貨!」塔西婭的聲音已經沙啞到到極點,「不要讓他們上岸,絕不能讓他們上岸——」
「這什麼情況?」為首的政府軍代表顰眉看向身旁的布理。
「說來話長了,您都不知道我們這半個月是怎麼過的她也是我們隨行的同伴,嚇壞了,」布理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有點分不清現實和幻覺。」
「正常」男人有些同情地朝塔西婭看了一眼,「有些人遇到點危險就過度緊張我老婆也是。不過不用擔心,我們這趟有精神科醫生和心理治療師隨行,等一會兒轉移了,她不會有事的。」
布理點了點頭,「那現在我們要做什麼?」
「營救艦就在附近,」男人回答,「我們四個先上來登記下你們的情況,再看怎麼定接下來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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