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如飴正要說些什麼,丁雪陽再次拉了拉她的手。
「我們再換家醫院吧。」
在一陣難捱的寂靜過後,徐如飴呼出一口氣,像是從另一個夢裡醒來,「好,好我們再換一家。」
她走到房間一角,將自己收拾好的行李重新背起來,然而很快,她又把這些包都放下。
「是不是還得先辦下出院?」
「我來幫你。」一個護士說,「把病例和健康卡都給我吧。」
二十分鐘後,徐如飴與丁雪陽乘電梯下樓。
徐如飴始終有一種不真實感,她原以為最困難的一步昨晚就已經跨過去了,哪裡知道這件事才剛剛開始。剛才在醫生值班室聽著時平川在走廊上鬧起來,她恍惚間好像又回到了自己在松雪原的老房子,什麼都沒有變。
「媽。」丁雪陽又喊了一聲,「想什麼呢。」
「在想接下來去哪家醫院。」
「我們先去食堂吧。」丁雪陽道,「你從昨天下午到現在是不是都沒吃東西?」
徐如飴皺起眉頭,「都沒什麼餓的感覺。」
兩人來到大廳,先找了個地方整理起這兩天的各種收據和化驗單,理到一半,剛才辦公室里一個從來沒說話的年輕醫生追了下來,「還好還在,我還擔心你們已經打車走了。」
兩人有些茫然地望著來人。
「你們接下來打算去哪家醫院?」
「沒想好,」丁雪陽回答,「您有建議嗎?」
「我看你們倆健康卡都是松雪原的,別在橘鎮找了,回松雪原吧。」年輕人道,「那邊醫院多,手術量大,各種流程走起來都比較快。」
徐如飴和丁雪陽彼此看了一眼——兩人之前都沒想過這個選項。
「我剛找何醫生開了張證明,證明你已經完成了聽胎心流程,可以直接開始走接下來的程序,」那人遞來一張字跡潦草的薄紙,「去三院或者六院吧,那邊去年配設警務站了,你老公再來找麻煩,他連門都進不去。」
徐如飴連連道謝,她接了證明,下意識地去看這個年輕人的名字,卻發現她掛在胸口的名牌是反著夾的,寫著名字與職務的那一面貼著衣服,對外展示的則是卡片反面的空白頁。
「方便問下您的名字嗎?」
年輕人搖頭,「我還有事要忙,先走了。」
徐如飴連忙起身,想拉著這個年輕人再說會兒話,豈料一站起來就天旋地轉,整個人朝前倒了下去。年輕人即刻扶住了她,在丁雪陽的驚呼中,徐如飴原地僵了幾秒,慢慢恢復過來。
等再看清眼前的世界,徐如飴看見丁雨晴半蹲在自己面前,正關切地朝自己看來。
「媽,」丁雨晴聲音急促,「你還好嗎?」
「沒事可能是有點低血糖。」她怔怔地看著女兒,「你怎麼過來了?」
年輕醫生遞來兩塊巧克力,催促她們趕緊去食堂吃點東西。
丁雨晴提起媽媽和姐姐的包,扶著徐如飴站了起來,在問清了醫院食堂的方位以後,她挽著徐如飴一步步朝那邊走了過去。
走出七八步,兩人意識到丁雪陽沒有跟上來,回過頭,丁雪陽還站在原地,兩手摸著肚子,神情有些呆滯。
「姐?一起過來啊。」
丁雪陽慢慢抬頭,回答了一句什麼話,丁雨晴沒有聽清。
丁雨晴開始往回走,在她身後,已經讀懂了女兒口型的徐如飴瞪大了眼睛,再度變得無措。
「什麼?」丁雨晴走到姐姐身旁,「姐你剛才說什麼?」
「破水了。」
在她身下,寬鬆的孕婦褲迅速被羊水打濕浸潤。
丁雪陽再度住院。
躺在病床上的時候,丁雪陽一言不發地望著天花板,她仍能感覺到腹中的孩子正在活動手腳,似乎在為即將到來的降生時刻歡欣鼓舞。
醫院一邊監測著孩子的胎心,一邊給丁雪陽打抗生素,五點,丁雪陽哀嚎不止,確認開三指後,開始上無痛。
有助產士問是否有人要陪產,徐如飴才舉手便被拒絕——她此刻實在太虛弱,萬一暈倒在產房裡,還不知道是誰要陪誰。
「我呢?我可以嗎?」丁雨晴問,「我可以吧?」
「小姑娘別瞎湊熱鬧,你們家沒有年紀再大一點的家屬了嗎。」
「我是我姐姐的妹妹,我也是家屬啊!」
「她可以,」徐如飴連聲道,「小晴可以的。」
十分鐘後,丁雨晴換上無菌服,經過一番消毒程序後進入產房。一進門,她就聽見一個男人的嘔吐聲,她循聲看了一眼,發現也是一個穿著無菌服的男人,估計是另一間產室的陪產家屬。
「這邊走。」
助產士走在前面,帶著丁雨晴進入丁雪陽所在的房間。
丁雪陽平靜地斜靠在生產椅上,她剛剛睡醒。兩個助產士正坐在她的正前方,明亮的手術燈對準了產道,丁雨晴掃了一眼,只看見一團黏糊糊的黑色毛髮。
「姐。」她快步走到丁雪陽身旁,「沒事吧。」
「沒事。」
「疼嗎?」
「不疼,打完無痛以後就不疼了,」丁雪陽輕聲說,「我剛睡了一會兒現在沒什麼感覺。」
「感覺怎麼樣,有力氣嗎?」助產士問。
丁雪陽點頭,「嗯。」
六點半,時平川又跑了回來。他原本篤定丁雪陽她們接下來肯定還會再換醫院,然而等來等去就是沒看見兩人出來。徐如飴和丁雪陽兩個人都不會開車,所以她們出行必須得叫車,按說他一直盯著醫院大門,應該不會有什麼錯漏難道說她們離開的時候特意走了別的出口?還是她們把車叫到了醫院裡面,出來的時候逃過了自己的眼睛?
正當他胡思亂想間,他突然在路邊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赫斯塔帶著苗苗從一輛出租車上下來,兩人一下車就飛快地朝醫院裡跑。
時平川意識到了什麼,也快步追了過去。
產房裡,一個渾身通紅,布滿粘液的小人剛剛出生。
丁雨晴聽見了嬰孩的第一聲啼哭,那實在是一種很神奇的聲音,她回頭看了一眼那個發聲的小東西,那是姐姐的孩子,正躺在助產士的一雙大手中。
「你來剪臍帶嗎?」助產士望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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