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夏不想起床。她的狀態很糟糕,不僅昨天的傷口碰到了還在疼,肚子更是疼得她直冒冷汗。
若是在平時,就又要到了她每個月要請假的日子了。全辦公室都知道她每個月姨媽造訪的日子,說起來其實也蠻尷尬。但姨媽痛又由不得她,若由得她,她恨不得去割了卵巢,割了子宮,再不受這疼痛的折磨。
這疼痛也已經折磨了她八年了。
從她用那種酷烈的方式弄掉了第一個孩子,又險些凍死在寒冬的深山裡,每個月這個時候,那讓人生不能死不能的疼痛便像毒蛇一樣纏著她。
她有時候在疼痛中會產生幻覺,覺得這是她死去的孩子的報復。她殺死了一個,又殺死了第二個。
可他們真的不能出生!
如果他們真的出生來到這個世界上,她也無法愛他們。
她不祈求他們原諒她,她只祈求他們能放過她。
電話嘀了一聲,景藝將南思文的聯繫方式發了過來。顧清夏掃了一眼,翻了個身。小腹陣陣抽搐,胃裡也餓得發疼,但她不想起床。
敲門聲把她敲了起來。她本不想去開,想著無人回應,敲門的人就會走。結果那人格外的執著,他非但沒有走,敲門的聲音還越來越響。
顧清夏一肚子火,咬牙爬起來跳著去開門。她疼得昏了頭,失去了警惕,都沒去問是什麼人,就開了門。
門外的竟然是南思文。
顧清夏的臉瞬間就冷下來了:「你來幹什麼?」
「我給你買了早飯,」南思文舉舉手中的袋子,「你吃飯了嗎?」
他自己吃早點,路邊攤的燒餅就可以了。給顧清夏買,卻不敢隨意,特意到她家小區對面的粥店裡買的早點。
顧清夏不再廢話,直接關門。
南思文手一檔,門就關不上了。
顧清夏用了力氣,那門紋絲不動。南思文在門上略一推,就把只能一隻腳用力的顧清夏給帶了個趔趄。他手疾眼快的一抄,給她撈了起來。
入手的人,都是微涼的,就和他記憶里一樣。
他隨手把早點放在玄關的柜子上,抄起她腿彎把她橫抱起來,一直抱到沙發上放下。低頭看了看她腳踝:「沒上藥?」
顧清夏知道他的力氣,也不費力去掙扎,只冷淡的看了他一眼,就移開了視線。
南思文把早點拎過來,打開蓋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粥還是熱的,小菜兒還冒著熱氣。顧清夏也是餓了,頓了一下,不再矯情,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南思文把昨晚用過的紅花油找出來,在她吃早點的時候,給她把藥油揉上。
一個人沉默的吃,一個人沉默的上藥。
顧清夏吃了幾口,把胃稍微填了填,就懨懨的吃不下去了。
南思文洗了手回來,看見大半盒的粥都剩下了,再看看顧清夏有些發白的臉色:「肚子又疼了?」
顧清夏撩了一下眼皮看了他一眼,什麼都沒說。南思文忽然就蹲在她身前,兩隻手快速的搓動起來。
顧清夏還沒來得及阻止,他一雙火熱的大手,就捂到了她小腹上。手心滾燙的熱力,便穿過薄薄的睡裙,傳到了她身上。
從前,在那土坯院破磚房裡,每每她疼得直冒冷汗的時候,那少年就這樣搓熱雙手給她捂住小腹……
那少年的身體總是火熱的。夏天被他抱著,一會兒就汗淋淋。冬天卻只有緊緊縮在他懷裡,才能睡得好。
有那麼一瞬,顧清夏和南思文仿佛都時光倒流一般回到了那小院,那瓦房,那土炕……
但這幻覺轉瞬就因顧清夏猛的打落南思文的手而幻滅。
「當這還是在山裡?」她眼中嘴角,都帶著諷刺和鄙夷,「床頭櫃裡有暖寶,拿一片過來。」
她對他說話的口氣就像對那些工人一樣,帶著高高在上的頤指氣使和理所當然。
南思文就站起來進了臥室,拿了一片暖寶回來。
顧清夏把暖寶貼在小腹上,等它熱起來。腳卻忽然被溫熱的手捉住。
「我給你揉揉,會好的快點。」南思文說。
顧清夏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半躺在沙發上,把腳踹進他懷裡。南思文對這些外傷特別有天賦,在山裡的時候,她還見過他幫摔斷腿的人接骨。
南思文把她的腳抱在懷裡,一下一下的給她揉著。那腳白皙小巧,指甲顯然打磨過,圓潤整齊,但是並沒有塗指甲油,只泛著淡淡的粉紅色。
她擱在他身上的腿也是又白又直。
南思文是知道顧清夏身上有多白的。
他曾在白日的午後趁著他娘串門子的時候,拉著她滾在炕上。將她脫得什麼都不剩,借著午後的日光仔仔細細的看她。
她身上每一處都白膩如雪,連身下都是粉紅嬌嫩的。
少年只是看了一眼就受不了,非得啃著她的身子,像不知疲倦一樣在她身體裡橫衝直撞,才能把身體裡那要爆炸一樣的熱力發散出來。
那也是夏日的午後,窗戶半掩著,蟬鳴一聲響似一聲,隱約能聽到村中小路上婦人和小童的嬉笑聲……
顧清夏那時一心想哄著那少年聽她的話,帶她離開大山,便咬著唇任那精壯的少年喘息著壓在她身上胡來。只是稍稍迎合他,便讓他激動得不行,大開大合的,險些將她撞散了架。
本來羞澀含蓄的少女,在困境中被激發出了女人天生的本能,又白又直的腿纏上少年勁窄有力的腰,在他耳邊輕輕的呻/吟和嬌/喘,就讓那少年酥了半邊身子……
後來她明白少年是不會帶她離開大山的,老太婆是絕對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她也並沒有氣餒。她依然對他笑,依然會跟他說話,依然會在夜晚順從的張開身體接納他。
肚子疼的時候,她也不忍著,就偎在他懷裡掉眼淚。他就搓熱手掌,給她暖小腹。他的手心總是炙熱乾燥的,貼在小腹上確實會讓她舒服一些。他要是出門,就預先把磚頭丟在灶膛里燒熱,用毛巾裹了讓她暖肚子。
她就眼巴巴的目送他離開,用眼神讓他明白她盼他早些回來。
就這樣,少年一點一點的……放鬆了對她的警惕……
南思文回憶起這些的時候,就忍不住苦笑。
全是他在自作多情。
那一年,從夏天到秋天,大概是他十九年的人生中最快樂的一段日子。每天都能看到她的笑,每天把她摟進懷裡的時候她都柔順的依偎著她。
他放她出屋的時間一天比一天長。一開始是讓她在院子裡走動走動,後來傍晚時分他也常常牽著她的手去村子裡溜達。慢慢的他開始帶她走出村子。
因為她喜歡那些野花,為了摘到更多更漂亮的野花,她求他帶她去更遠的地方。
他從不曾疑有他。他以為那女孩的心終於是被他捂熱了,願意留下來和他過日子,作他的媳婦,生他的娃。
後來才知道,她只是在認路。
離開的路。
她說她喜歡看星星,他就帶她上屋頂。她一邊和他一起捋著玉米棒子,一邊看星星,看得很入迷。
後來才知道,她只是在辨認方向。
她隱忍,承受,迷惑他。
在他完全的信任了她,不再將她鎖起來之後,在冬天的寒冷真正到來之前……她跑了!
那天他帶著攢了很久的山貨和皮貨出了山,回來的時候,還給她買了新衣服。他心裡熱乎乎的,想著今年冬天,再不叫她穿他娘的舊棉襖舊棉褲了。
可他還沒進村,村頭就有人守著在等他了。他們說,她跑了,被抓回來了。
他火熱的心,就這樣被人迎頭一盆涼水,澆得冰涼冰涼……
他回到家的時候,她已經被關在屋子裡了。
這一次,他娘沒有打她。
因為她又懷孕了……
他娘帶著村人入山尋她的時候,她躲在了草叢裡,卻因為控制不住孕吐被村人發現了。
他打開那把大鐵鎖,進到屋裡。
那個他以為他捂熱了心的女孩就坐在炕邊,面無表情,看他的目光冷漠而疏離。那些他自作多情幻想出來的幸福和美滿,就像琉璃一樣跌落粉碎,一地狼藉。
她再不對他笑,也再不同他說話了。晚上他若是強摟著她入懷,她不掙扎,卻再也不會像之前那樣柔順的依偎在他懷裡。
這一次他有了上次的教訓,把屋裡所有會變得冰涼的東西都收走了。
可他還是低估了顧清夏的狠心。
天變得越來越冷,屋裡雖然很早就開始燒坑,但黃土夯實的地面卻是冰涼的。顧清夏解開衣服,脫了褲子,就這樣趴在地上……
她第二次把自己的孩子弄掉了。
第一次的時候,她一直在流淚。第二次,她連眼淚都流不出來。
她醒來的時候,不出意外的還是那少年在照顧她。
他其實真的很會照顧人。
以至於她甚至會想,如果她真的是一個鄉下姑娘,或許會真的願意嫁給他。一個鄉下姑娘,嫁給像他這樣的鄉下少年,一定會過得幸福吧。
可惜她不是。
她來自大都市,那裡有摩天高樓,有錯綜複雜的地鐵路線,那裡霓虹燈交錯閃耀,生活便利得可以足不出戶就什麼都能買到。她有父母親人,她有同學朋友,她有未完成的學業和人生的夢想。
她才只有十八歲!
她的人生,不能就這樣埋葬在這大山里!
慢慢的,她又流出了眼淚……
他坐在炕邊。
天黑了,屋裡沒有開燈。
可她知道他在看著她。
她也知道,他傷心了。
她更知道,他是真心想對她好。
可,他連什麼是好,都不曾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