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喔喔~」
當清晨第一縷陽光刺破初春的晨霧,遙遠且熟悉的雞鳴聲響起時,魏長天已經穿好衣服走出房間,站在門口滿臉困意的伸了個懶腰。
昨天李懷忠的突然出現打斷了他原本的「鍛煉」計劃,著實有點可惜。
看著院中正拿著一支小舀子澆花的鳶兒,心中正琢磨著要不要來一場「晨練」,不過還沒等他做出決定,穿戴整齊的徐青婉卻也從屋中出來了。
「長天,你昨夜幾時回來的?」
繫於發間的紅繩迎風晃動,小徐同志穿過小院,一面接替了鳶兒的工作打來一盆洗臉水,一面小聲自責道:「我睡著了,都沒有聽到動靜呢。」
「嘩啦~」
掬起一捧溫水潑在臉上,魏長天低著頭含含糊糊的回答:「子時末才回的。」
「喔......」
徐青婉抱著一條長帕站在旁邊,點頭問道:「那你今日還要去州衙麼?」
「嗯,要去。」
魏長天甩了甩手上的水滴:「這幾日事情頗多,冀州那邊快打仗了,還是要早做些安排。」
「你莫要太累了......」
見魏長天洗完臉,徐青婉趕緊遞過長帕,小臉上有些愁容:「京城最近事態如何?伯父伯母,還有陸姑娘他們都還好吧?」
「暫時沒什麼事,畢竟是在京城,柳家也不敢太過放肆,頂多就是在朝堂上爭一爭罷了。」
魏長天不想徐青婉摻和這些事,雲淡風輕答了一句後又突然想起一事,隨口說道:「對了,你爹娘那邊懸鏡司有人守著,你不用擔心他們的安危。」
「嗯呢,他們在信中講過此事呢。」
徐青婉接回長帕,放在銅盆中仔仔細細搓洗著,似是有些愧疚的小聲抱歉道:
「徐家無權無勢,幫不上你與伯父什麼忙不說,還要連累你們派人照看......」
「都是一家人了,說這些幹什麼。」
魏長天啞然失笑,沒忍住捏了一下徐青婉的臉頰。
小徐同志登時紅了臉,腦袋都快要低到銅盆里去了。
「現、現在還不是一家人呢......」
「哈哈哈,很快就是了。」
魏長天得意洋洋的鬆開手,隨口又問:「看你穿的這麼整齊,怎麼,今天懸鏡司那邊有任務?」
「沒有呢,我想去九頂山看看尤姑娘。」
徐青婉如實回答:「我已好幾日沒去了,想必她一個人定是無聊的緊的。」
「......」
她現在可不無聊,這時候估計正在謀劃著該怎麼殺我呢。
魏長天心裡吐槽一句,不動聲色的點點頭。
「嗯,讓柳詩跟你一起去吧,正好你們還能一起打個牌什麼的。」
「我曉得了。」
徐青婉應了一聲,然後又欲言欲止的看著魏長天,臉色好似有些難為情。
魏長天不解:「怎麼了?」
「長、長天......」
小徐同志給自己鼓了鼓氣,小聲請示道:「我能問你一件事麼?」
「啥事?問唄。」
「那、那我問了......你、你是不是喜歡尤姑娘?」
「呃......」
魏長天沒想到徐青婉竟然問的是這個,一下子有點語塞。
問題的答案當然是否定的,但自己這幾天所表現出的狀態又好像是肯定的。
可自己總不能跟徐青婉說——我是為了利用尤佳才接近她的吧?
尤佳是龍雀這件事眼下只有楊柳詩知道,甚至連秦正秋都不知情。
這麼做的原因當然是為了避免露出破綻。
尤其是徐青婉這種心思單純的人,一旦得知此事,以後再面對尤佳時臉上肯定藏不住。
所以......
魏長天這邊一時間沒想好該怎麼回答,幸好突然從大門外急匆匆跑進來的張三替他解了圍。
「徐姑娘。」
幾步來到兩人身邊,張三先是沖徐青婉打了聲招呼。
後者見狀知道是有大事發生,便沒再繼續糾結兒女情長這點小事,對張三點點頭就轉身走開了。
待她走遠,魏長天這才開口問道:「著急忙慌的,怎麼了?」
「公子......」
張三立刻湊到魏長天耳邊,壓低聲音說道:
「剛到的消息,大奉使者昨日入京,要求大寧交還原、西兩州。」
「什麼?!」
魏長天猛然抬頭,對這個突發情況大感驚訝。
大奉緊鄰大寧西疆,兩國一直關係就很不好,兩百年前甚至還曾爆發過一場舉國大戰。
最後的結果是大寧以微弱優勢勝出。
至於張三嘴裡的原州與西州......這應該算是兩國長久以來的「爭議領土」。
這兩州最早屬於誰難以追溯,反正近千年間曾幾次易主,搞得當地百姓都對「換國籍」這件事已經麻木了。
上次大戰獲勝之後大寧將這兩州奪了回來,而如今大奉肯定是看大寧國內大亂,便想趁著這個機會再搶回去。
「然後呢?」
思考了半晌之後,魏長天皺眉繼續問道:「寧永年怎麼答覆的?」
「此事尚且不知,不過......」
張三小聲回答道:
「不過大奉使者入宮之後,便再未出來過。」
......
......
京城,三品軒。
品茶,品人,品世事,三品軒算是京城中頗有名氣的茶館,平日裡茶客頗多,不論是大堂還是雅間,一天到晚基本都能坐滿來品茶談事的客人。
而今日三品軒似乎比往常還要再熱鬧數倍。
「......原、西兩州自古便是我國疆土,大奉此番趁人之危、落井下石之卑劣行徑,必遭天下人恥笑......」
「本報短評,筆者耳日居士認為,我大寧現雖處亂世之中,但絕不可示外敵以弱......」
「......」
白髮老頭中氣十足,手中拿著一張大紙,背面無字,但可隱約看見那自正面透過來的細密的墨印。
正是春深書坊兩個月前隆重推出的「京報」。
報紙這玩意兒一經問世就在京城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不僅能了解時事,還有不少江湖趣聞、連載故事之類的通俗板塊,幾乎人人都能在上面找到自己感興趣的內容。
但是這年頭識字的人畢竟不多,所以大部分百姓還是只能請識字的人來念報,繼而催生出了一個新職業——「讀報人」。
這老頭便是其中之一,每天的工作就是在各個茶館讀報,有人覺得聽到的內容有趣或者對自己有用便會丟幾個賞錢,平日裡倒也不少賺。
不過今天他勢必是難有什麼收穫了。
「什麼?!這大奉竟如此不要臉?!」
「我呸!手下敗將而已,竟然還敢挑釁我大寧,當真是不知死字怎麼寫!」
「打!他們若真敢來犯,老子第一個去往邊疆殺敵!」
「唉,可我大寧如今天下大亂,如果真跟大奉打起來,吃虧的恐怕是我們啊!」
「哼,報上不是說了麼!他們擺明了就是趁人之危!」
「但願皇上能儘快平了許家之亂罷!」
「還有柳魏兩家,此時萬萬不可再爭鬥下去了!」
「你在這裡說有什麼用?有本事去柳府魏府門口喊去!」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我為何就說不得了?!」
「......」
沒等老頭把報念完大堂之中便已亂作一團。
以憤怒為基調,夾雜著擔憂、熱血、恐懼等諸多情緒的喊聲越來越大,很快就把老頭讀報的聲音給徹底淹沒。
如此情況倒也正常。
畢竟雖尚未真的開戰,但這個新聞的爆炸程度已經絲毫不亞於前幾日的許家謀反之事了。
「......」
聽著震耳欲聾的吵嚷聲,讀報老者感覺即便自己再接著念下去也沒人會聽,於是便合上手中報紙,抖抖衣袖準備去趕下一個場。
而就在他邁步走出三品軒的時,相隔幾條街的大理寺衙門中李刊正與一個男人相對而坐。
後者身穿刑部的官袍,表情淡定自若。
李刊則是神色複雜的看著手中的兩封信,好半晌過後才將信放下,起身關緊屋中木窗,然後回頭看著男子輕聲問道:
「魏公子想要我做什麼?」
......
......
自打收攏李刊,並把他抬到大理寺卿的高位之後,魏長天便一直讓他在柳魏兩家之間保持中立,從來沒主動要求他做過任何事情。
包括平時那些從大理寺傳到蜀州的情報,也都是李刊的自發行為。
對李刊來說,這種狀態當然是好的。
尤其是在目前舉國大亂的情況下,朝堂中為數不多的「中立派」可是十分吃香的存在。
不過他心中也清楚,如此美好的日子不可能一直持續下去。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魏長天早晚有一天會用到自己。
李刊只是沒想到會以今天這種方式而已。
「李大人,魏公子想請您服下此丹。」
坐在對面的男人笑了笑,從懷中摸出一個小木盒,打開後露出一枚指蓋大小的黑色丹藥。
李刊皺了皺眉,下意識的問道:「這是什麼?」
「李大人不必多問,總之不是毒藥便是了。」
男子把木盒往前推了推,平靜的目光里似是有些威脅之意。
「......」
李刊此前已經確定過來人身份,因此倒不懷疑這是魏長天的意思。
不過......突然被逼著吃一顆不知有什麼作用的丹藥,換誰心裡也會犯嘀咕。
「李大人......」
似乎是看出了李刊的猶豫,男子突然開口問道:「你難道不相信魏公子?」
「自然不是。」
李刊輕輕搖了搖頭:「不過你總要先與我說說這丹藥有何功效吧?」
「我已說過了,此丹並非毒藥,對大人不僅沒有絲毫壞處,甚至還會有天大的好處......」
男人眯了眯眼,最後又補了一句:「除非李大人日後背叛公子。」
天大的好處。
男子云遮霧繞的不說清楚,李刊當然不知道這個好處在哪。
不過話既然已說到了這個份上了,他如果再不吃,便難免給人一種隨時準備背叛魏長天的感覺。
「好,我吃。」
咬咬牙,李刊終於做出了決定。
不論從哪個角度來講魏長天都沒有致自己於死地的理由,所以此丹最多也就是那種需要定期服用解藥的特殊毒藥。
伸手將黑色丹藥取出,稍一停頓,然後含入嘴中咽下。
下一秒,仿佛有一股寒意自腹部而生直奔頭頂,但還未等李刊反應過來這絲寒意便瞬間消失不見。
「......」
片刻之後。
察覺到身體並無異樣,李刊輕輕鬆了口氣。
他想再問些什麼,但當抬頭再次看到對面男子的一瞬間,整個人卻一下子愣住了。
因為他突然在對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十分玄妙的氣息。
這股氣息不算多麼強烈,但李刊卻知道絕不是自己的錯覺,而是一種確確實實存在,似乎在傳達著某種信息的氣息。
「這......」
李刊愣愣看著對面嘴角噙著笑意的男子,腦海中突然蹦出來一個有些荒唐,卻又十分貼切的想法。
這是......「同類」的氣息。
......
半個時辰後,穿著刑部官袍的男人已經離開了大理寺。
而李刊面前則多出了一塊子母玉,以及一枚刻有「同舟」二字的銅錢。
同舟會、視線範圍之內可察覺到「同伴」存在的神奇丹藥、以及今後自己要做的事情......
得知了這些隱秘之事後李刊的心情頗為複雜,不過倒也沒有太多牴觸的情緒。
畢竟自己早已上了魏家的「賊船」,如今能坐上大理寺卿的位子也是因為魏長天。
如果非要說現在跟之前有什麼區別的話......或許就是自己已再無「下船」的可能了。
搖搖頭將桌上的子母玉和銅錢貼身收好,戴好官帽,整理了一下衣袍,鑽進早已等在門口的官轎。
小轎一路晃晃悠悠行進皇宮,很快就停在了金鑾殿前長長的台階之下。
自打許家反了之後早朝的時間就一直不太確定,經常會往後推遲。
今天就是如此,不過原因估計不是因為許家,而是昨日那個大奉使者。
「蒙大人。」
「王大人。」
「昨日之事你可曾聽說了?」
「哎呀,那是自然。」
「你說皇上是如何想的?」
「聖意難料啊......」
三五成群的朝官一邊小聲竊竊私語,一邊沿著長階往金鑾殿走。
李刊也是一樣,很快便一路走進氣勢雄偉的大殿之中。
此時距離早朝還有約莫一炷香的功夫,一眾朝官基本已經都到了。
大約百來人,規規矩矩站成十幾排,其中還空著不少位置。
這些空位曾經站著的都是許派的京官,如今已是一個不剩。
身處第二排的中間位置,李刊身邊幾人都在議論著大奉要求歸還原、西兩州之事,唯獨他還在想著同舟會,因此多少有點沉默寡言。
不過片刻之後李刊突然像是感覺到了什麼,慢慢回頭向著一個方向看去,緊接著又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
一共十六道視線回看過來,皆是不動聲色的沖李刊點了點頭。
十四人站在身後,一人站在同排,還有一人站在身前。
(ps:二合一大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