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亦青抬起眼看著谷毓,谷毓用手托腮,另外一隻手輕輕晃著手裡的酒杯,正盯著他。他神情有些傲慢,看虞亦青的眼神都不太正。
「小虞姬不願意領這個罰?」
虞亦青搖搖頭,「我願意。」
谷毓撲哧一聲笑出來,扭過頭看著房賓白,「督主,你義子真有趣的,我不得不感慨。」
房賓白微微笑了下,「你戲弄也夠了,用膳吧,不是待會要去看戲,最近有個戲班子進京,聽說還蠻有趣的。」
「戲班子?他們進宮了嗎?」谷毓說,「若是皇上看過了,我不看了。」
虞亦青聽到谷毓說到「皇上」二字,眼底的情緒微變。
這個谷毓到底是何人?
為何談起皇上的時候,口吻如此淡定。
「自然是沒有的,好東西先給你看看。」房賓白溫聲說,又拿公筷為了谷毓夾了一塊菜,「多吃點肉。」
谷毓看了一眼,用自己筷子把肉夾出來,還丟到了房賓白的碗裡,「不吃這麼膩的肉啊,要是我胖成豬怎麼辦?」說著他看了眼虞亦青,「小虞姬這弱不禁風,勝似西子的樣子不是挺好的。」
房賓白輕輕嘆了口氣,「好吧,你不吃不吃吧。」
谷毓這時候才勉強笑了下,還斜了虞亦青一眼。
虞亦青低下頭,不去回應。
等到用膳結束,房賓白帶著谷毓先離開,虞亦青看了滿桌几乎沒動過的菜,又看了看那塊仍然在房賓白碗裡的肉,起身也離開。
先前扶他的僕人跪在門口,看到虞亦青出來連忙喊了聲公子。
「別跪著了,冬日這麼冷,起來吧。」
虞亦青一句話卻讓那個僕人將頭埋得更低,對方惶恐地說:「奴才該死,不該在門口礙著公子的眼。」
虞亦青本來還準備說什麼,聽到對方這句話只好閉上嘴。
第二日虞亦青開始早起去採集露水,荷旖聽到虞亦青領到這樣的一個懲罰,莫名之後又啼笑皆非,「我還以為那個人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想出的懲罰居然是這樣的。」
但荷旖發現這個懲罰並非那麼簡單,虞亦青腿傷未愈,谷毓特意讓僕人過來加了條件——不得使用輕功。故而虞亦青只能藉助梯子,上上下下,又在寒風裡凍著,他的腿更疼。
荷旖在梯子下看,都看到虞亦青臉白得嚇人,幾乎毫無血色,而谷毓提出的要滿三大壇,那三壇的露水要收集多少天。
「你抓把雪丟在裡面,等雪化了不變成水了麼?雪水泡茶不是也挺好的。」荷旖說。
虞亦青抱著罈子站在梯子上,「既然是懲罰自然沒有那麼輕鬆。你近來很閒嗎?」
荷旖翻了個白眼,「哪裡閒了,那個谷毓真是討嫌,每天都想出好多鬼點子,督主也寵著他,我們這些底下的人自然跑斷腿。你知道他昨日的要求是什麼嗎?他居然想要皇上夜夜睡的玉枕。」
虞亦青對此沒有想法,反而是想到另外一件事。
「近來錦衣衛那邊傳來什麼動靜沒?」
荷旖想了下,「沒什麼動靜,對了,我一直沒問你,你怎麼回來的?」
「我殺了溫藻。」
「什麼?!」荷旖大驚,「你怎麼可能殺得了那個傢伙……他他他……」
荷旖居然結巴起來,虞亦青低下頭看著站在梯子下的荷旖,「他怎麼了?」
荷旖臉上的表情有些奇怪,「沒什麼。」
虞亦青自然發現他有問題,但荷旖並沒有給虞亦青再詢問的機會,他隨口找了個藉口,「剛剛穆旦好像找我有事,我……我先過去了。」
他是逃之夭夭,虞亦青盯著荷旖的背影,直至對方消失,才收回了眼神。
下午他去了天機閣,天機閣是東廠收集情報的地方,虞亦青拿出自己的令牌進去了。閣里有個貌美的少女迎了上來,「不知公子前來所為何事?」
「我想要這一任錦衣衛指揮使溫藻全部的資料。」
少女聽到這句話,驚訝了下,「早十多日,督主派人將溫藻的資料全部拿走。」
虞亦青得到這個答案,不免一愣,「十多日之前?」
「對啊,那還是個深夜裡呢。」
「溫藻的資料都沒有備份嗎?」
「原先有的,但督主派人來的那日說要將備份全部毀掉。」少女答。
虞亦青蹙了眉又鬆開,最後他對少女輕輕點了下頭,「麻煩了,那麼是否能給我看看錦衣衛尤亭旭的資料?」
「這個是有的。」少女對虞亦青微微一笑,「公子這邊請。」
半刻鐘後,尤亭旭的全部資料擺在了虞亦青的面前。
尤亭旭,京城人士,年方二十六,出身寒苦,家裡父母早喪,他年紀小小進了武館,最後機緣巧合之下拜了江湖人士為師,在十八歲的時候成為了錦衣衛。尤亭旭有一位戀人,只是那位戀人是個富家小姐,因家中反對,富家小姐早在兩年前定了婚,明年開春後正式婚配。
虞亦青將尤亭旭的資料全部看了一遍,發現尤亭旭的資料上相關人士提到了溫藻,但是對溫藻的描述只有簡單一句——
「男,為尤亭旭最崇拜的人」。
這句話,幾乎等於沒說。
虞亦青把尤亭旭的資料合上,交給一旁等候的少女,自己起身離開了天機閣。剛出天機閣,已經有人在外等候了。
「公子,谷毓公子有請。」
虞亦青沒動,看了下前來請他上轎子的人,這些僕人他並不眼熟,「谷公子只請我一人?」
「是的,還請公子速速上轎子。」
「我義父不在嗎?」
「督主也在。」
虞亦青這才上轎,「那走吧。」
可是到了目的地之後,虞亦青只看到了谷毓,並未看到房賓白。谷毓今日著了件水色衣裳,外面披著黛色狐裘,他坐在紅梅林里的亭子裡,正抱著湯婆子,看到虞亦青還親切地招了下手。
「小虞姬來了,快坐。」
虞亦青慢步走過去,並未坐下,「義父不在?」
「督主有事,剛剛離開了。他不在我悶著無聊,索性我們說說話,聊聊天也好啊。」谷毓隨意道,還為虞亦青倒了一杯酒。
「喝一杯暖暖身子吧。」
虞亦青道了聲謝謝,但並非拿起酒杯喝。
谷毓輕輕挑了下眉,眼波微動,「小虞姬不喜歡跟我坐一起聊聊天嗎?」
「並未。」
「這樣的話,那不如我們玩一個遊戲,輸的人回答贏的人一個問題,這樣有趣多了不是嗎?」
谷毓最用「有趣」二字,仿佛世上的事在他心中只分為有趣和無趣。
「玩不玩?」
虞亦青看著谷毓,輕輕點了下頭,「怎麼玩?」
谷毓想了下,「這樣吧,我們玩最簡單的,猜數。」他叫過來一個僕人,對那位僕人耳語一番,那個僕人立刻離開了,片刻,那個僕人拿上來一盤棋子。
谷毓將棋子圍成一團,「你猜我一把拿起的棋子數是單數還是雙數,猜對了算你贏。」
他手在棋子上輕輕拂過,收緊手心,對虞亦青說,「猜吧。」
虞亦青連猶豫都沒有,「雙數。」
谷毓展開手心,果然是雙數。
「你贏了,問吧。」
「你是何人?」虞亦青問。
「你這個問題太大了,要我怎麼回答?」
虞亦青皺了下眉,「那你來自哪?」
谷毓答:「我京城人士,好了,你問完了,我繼續抓了。」
第二盤,依舊是虞亦青贏。
「你家中父母可在朝廷當差?」
「不曾。」
第三盤,還是虞亦青贏。
「你可是家中獨子?」
「不是。」
第四盤,又是虞亦青贏。
「谷毓是你真名嗎?」
這會谷毓沉默了會,才笑著說:「不是。」
他將自己手心的棋子丟到棋盤上,「我真是笨,你想必都能猜出我手心有幾個棋子,我還陪你玩這個遊戲。」
虞亦青不說話。
谷毓盯著虞亦青的臉瞧,許久,吐出一句,「你不是姓虞吧?」他問完之後,自己笑了,「當然我沒贏,你不用回答我這個問題。最近有件事,不知你知道不知道?」
「嗯?」
「錦衣衛指揮使溫藻的屍體被人在一口井裡找到了,聽說找的時候,屍體都爛的連臉都看不清了。溫藻無父無母,倒少了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苦。我還聽說新任錦衣衛指揮使馬上上任了。」
谷毓拿起一顆棋子丟進了酒杯里,「你說這錦衣衛指揮使的差事真是幹得讓人短命,你要不要猜猜新任指揮使是何人?」
「谷毓公子對錦衣衛的事很上心?」
谷毓哈哈一笑,「當然上心了,因為新任錦衣衛指揮使是我。小虞姬,往後我們合作的日子多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