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 蘇遲敲響登聞鼓,正是百官準備上朝的時刻!
消息迅速傳遍大大小小的官員,不知道多少人心驚,腿被嚇軟。筆硯閣 m.biyange.com
敢於暗害三司使,並且可能有利益關係的,滿朝也屈指可數,指向十分的明顯!
太多人惶恐的預感到,今天的朝會,可能要發生大事件!
呂大防聽到這個消息,正在婢女的服侍下,有些困難的穿著衣服。
呂宏宥站在他身前,神情凝重。
呂大防沒有說話,穿好衣服,就徑直向外面走去,踏出門後,他頓住腳步,默默一陣,道:「做好你的事情。」
呂宏宥見著,連忙上前,道:「爹,這件事……」
不等他說完,呂大防就已經邁開腳步。
呂宏宥張著嘴,只能默送他父親離開府邸,去上朝。
與此同時,蘇頌,范百祿等人相繼出了府邸,他們神情凝重,都知道,今天,真的會出大事情!
登聞鼓的聲音已經消失了,按照他們的預估,此刻蘇遲應該已經在福寧殿了。
也確實如他們所料。
趙煦的書房裡,蘇遲跪在地上,滿臉的悲憤。
趙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蘇轍的事已經過去好些天了,為什麼這個時候才來?」
這一句話令蘇遲臉色微變,二十多歲的他,還沒有多少城府,極力保持平靜,依舊難掩慌亂。
眼見趙煦問,他索性就直接道:「是有人投書到蘇家,這才讓微臣知道家父之死,另有蹊蹺。」
「什麼人?」趙煦道。
陳皮看向蘇遲,也在好奇。這件事,明擺著有人在背後推動,時間太短,他還查不到是什麼人。
蘇遲猶豫了下,道:「蔡京蔡學士。」
陳皮微怔,有些不相信的看著蘇遲,又轉向趙煦。
趙煦只是稍稍一想,就笑著搖頭,道:「這位蔡學士還真是用心良苦,投書還讓你知道,這是故意的向朕邀功來了。」
蘇遲是聰明人,登時明白,他被蔡京利用了。卻暗暗咬牙,即便被利用,他也要給他父親討回個公道!
趙煦思索片刻,看向陳皮道:「過來。」
陳皮會意,走到趙煦身前,伸過頭。
趙煦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道:「去吧。」
陳皮則雙眼大睜,滿臉驚容。
趙煦神色平靜的拿起茶杯,看向蘇遲,道:「待會兒朕給你進入紫宸殿的機會,當著滿朝文武的面,你再說一遍,記住你剛才說過的話!」
蘇遲猛的一磕頭,道:「微臣謝陛下!」
陳皮脖子發冷,忍不住的縮了下,目光卻是看向慈寧殿方向。
趙煦也抬頭看了眼,抱著茶杯,心裡不斷的轉著念頭。
收拾呂大防,對現在的他來說,其實很簡單,最為關鍵的是,要找到合適,充足的理由,請高太后撤簾,她一日不撤簾,趙煦就無法真正的親政。
到了這個關頭,趙煦必須請她撤簾!
『也不知道,這個辦法夠不夠……』
趙煦心裡輕語,說的是剛才告訴陳皮的話。
宮內宮外的人,此刻都不知道是什麼心情,天色還是黑的,開封城不知道多少地方亮起了燈,聲音逐漸沸騰。
隨著時間的推移,百官聚集,開始進宮,一些聲音終究是壓不住,三三兩兩的在竊竊私語,不知多少目光在呂大防等人身上徘徊。
呂大防無動於衷,只是眉頭一直蹙在一起。
蘇頌,范百祿幾人神情漠然,內心憂慮叢叢。
呂大防等人虎視眈眈,想要逼迫官家放棄變法,官家反手一擊,就要將呂大防置於死地!
雙方儼然不可調和,這場朝會,不止決定大宋朝廷未來施政路線,還有權力格局!
他們,該是,待會兒該是什麼立場?
『官家,會趁機逼迫太皇太后撤簾嗎?』
這是百官心頭最大的不安。
從法理,情理,禮法上來說,只要高太后不願意,不點頭,誰都不能把她怎麼樣!只要她不鬆口,她就一直是受先帝臨終託孤,垂簾聽政的太皇太后!沒有她的璽印,皇帝的聖旨就是不合法理!
宮裡沉悶的鐘聲接二連三的響起,百官不斷的向著紫宸殿進發。
隨著越來越靠近,氣氛是越來越壓抑。對於走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路,多少次進入的紫宸殿,這會兒變得十分的陌生,如同沉默的怪獸。
福寧殿裡的趙煦,慈寧殿的高太后,以及朱太妃,孟美人都按照鐘聲出了院子,開始亦步亦趨的向著紫宸殿走去。
此時,蔡京沒能在府里待住,而是到了離皇宮最近的樊樓。
他兒子蔡攸穿著黑靴,頭戴紫帽,手握佩刀,帶著數十人,站立在紫宸殿門外。
辰時過去了一陣,趙煦等人來到後殿,高太后則也在偏殿歇腳,等候時間。
「小娘,別緊張,你就坐著看著,什麼話也不用說。」趙煦拉著朱太妃的手,笑著安撫她。
朱太妃勉強一笑,她極少出現在重大的活動中,偶爾出現,也面臨著高太后的訓斥,所以很怕。
倒是孟美人頗為鎮定,一隻手拉著朱太妃,不時低聲交談幾句。
不遠處,陳皮,劉橫以及蘇遲站著。
趙煦環顧一圈,目光看向前面,心裡依舊在斟酌。
待會兒,他需要控制朝議方向以及節奏,不能失控,否則不但達不到目的,還可能被反噬!
不知道過了多久,鐘聲再次響起,這時辰時過半,正式開朝的鐘聲。
「沒事的。」
趙煦笑著拍了拍朱太妃的手,拉著她一起走。
朱太妃還是很不安,但似乎害怕給趙煦丟臉,強撐著一笑,連忙又整理了一下衣服,這才跟緊趙煦。
趙煦走到側門的時候,就看到高太后恰好出現在對面側門。
餘光一掃,百官林立,舉著板笏沒有動作,靜等著他們入殿。
趙煦暗吸一口氣,定了定神,在陳皮掀開帘子後,邁步走進去。
高太后在簾後坐下,趙煦上前行禮,道:「見過祖母。」
朱太妃,孟美人跟著見禮:「臣妾見過太皇太后。」
不等高太后反應,殿中忽然有人出列,大聲道:「陛下,後宮太妃,美人臨朝於禮法不合,請陛下撤去,並保證守禮重法,日後不再犯。」
不少朝臣心驚,忍不住回頭看去,見是中書省右正言譚歷,又紛紛轉向呂大防。
更多的人是悄悄低頭,神情緊繃,內心忐忑。
他們沒想到,呂大防的人會這麼的等不及!
呂大防率先發難,這是要控制朝局走向,牽著官家走嗎?
不大的紫宸殿,沒人說話,靜的可怕。
這個開場,超過了所有人的預料,措手不及!
高太后坐在帘子後,看不到表情,沒有言語。
朱太妃緊張的手心都是汗,不敢亂動,悄悄看向前面的趙煦。
趙煦剛剛拜下去,眼見呂大防的人突然發難,雙眼微微眯起,轉過身,微笑著道:「譚卿家為什麼覺得是朕請太妃,孟美人臨朝的?你這是對朕有什麼偏見嗎?」
譚歷一怔,連忙又道:「太皇太后恪守祖法,不會做出這樣違背禮法的事情。」
趙煦唔了一聲,餘光掃過前面的呂大防,蘇頌,范純仁等人,又看向他,笑著道:「譚卿家問都沒問一句,就做出這樣的推斷了?朕聽說,外面盛傳太皇太后要行『廢立之事』,譚卿家,你來推斷一下……」
譚歷臉色微變,不等趙煦說完就急聲道:「此事是謠言,還請官家慎言!」
趙煦打量著譚歷,淡淡道:「朕要問的是,卿家推斷一下,這散播謠言的幕後之人是誰,怎麼就要朕慎言了?譚卿家,你這是,真的對朕有偏見啊。」
譚歷似乎想起了什麼,頭上滲出絲絲冷汗,悄悄瞥了眼前面的呂大防,抬著手,語氣明顯弱了,道:「臣不敢。」
趙煦冷哼一聲,道:「你敢不敢話都說了,事都做了,將朕掛在一個不守禮法的位置上,讓朝臣,天下人看朕的笑話,這就是你為臣子的本分?這就是你們言官風聞奏事的權力嗎?誰給你的膽子!來人!」
門外的蔡攸時刻在準備著,趙煦話語一落,當即帶人沖了進來。
朝臣們臉色劇變,很多人身體忍不住的一顫,繼而就仿佛有聲音在紫宸殿上空迴蕩,那是劉世安的死亡慘叫聲!
滿殿的人不敢說,譚歷更是雙腿打顫,抱著板笏,頭上冷汗更多,目光焦急的看向前面的呂大防。
蘇頌,范百祿等人沉著臉,沒有說話,抬著眼皮,看向帘子後的高太后。
現在的官家,也只有太皇太后能鉗制一二了。
蔡攸已經衝進來,將譚歷給圍住,就等趙煦下令如何處置了。紫宸殿外的大棒,刑具他準備的妥妥噹噹。
高太后看著下面群臣的畏畏縮縮,臉色不滿,卻不能真的讓趙煦將譚歷像劉世安一樣打死在她面前,否則今天什麼都不用幹了,趙煦說什麼是什麼!
「官家,譚卿家確實言語失當,交由政事堂處置吧,莫要失了風度。」高太后不得不開口了。
趙煦瞥見高太后這麼容易就下場了,眼神笑意一閃,看著譚歷,道:「看在祖母為你求情的份上,去,到偏殿反思,寫一份請罪書給朕看,當眾念給朕聽。」
譚歷臉色頓時慘白,這要是在朝堂上讀認罪書,他還有什麼臉繼續在朝廷立足?
其他朝臣低著頭,不敢求情,生怕被一波帶走。
呂大防依舊無動於衷,這一次的沉默不似以往那種智珠在握,反而像是在醞釀著什麼。
高太后則皺眉,因為趙煦用了『求情』二字!
趙煦見譚歷不動,頓時冷哼一聲,道:「祖母為你求情居然還不為所動,果然是無君無父,冥頑不靈!來人,拉出去,杖責六十,發大理寺治罪!」
譚歷猛的驚醒,噗通一聲跪地,道:「臣知罪!」
蔡攸可不管他知不知,趙煦不說話,蔡攸就要將譚歷徑直拖了下去。
高太后自然不能允許,否則她就真的成了陪襯,威嚴開口道:「杖責就免了吧。官家,今天是要議事的,不要為了這點小事生氣。呂卿家,開始吧。」
高太后話語未落就有人出列,抬手沉聲道:「啟奏陛下,臣彈劾元豐黨人蔡卞,曾布,章惇等一十臣武將,幾乎都是五品以上,還有不少封疆大吏,以及手握重兵的邊帥!
哪怕有些署名未必是真的,但呂大防敢添在上面,就足以說明了這些人的想法!
趙煦神色極力保持不變,心裡卻異常的凝肅。
哪怕他早有預料,但這些保守派的勢力,還是超乎他的想像,這些,還只是呂大防倉促之下準備的,真正的數量,怕是十倍百倍!
『果然,改革終究是少數的事情……』
趙煦心裡輕語,但眼神卻十分堅定,從未動搖!
宋朝到了這種時候,從上到下處處是問題,必須要改,要大改!
趙煦暗吸一口氣,餘光瞥向呂大防,心裡飛速計較。
他這個時候拋出蔡京,楊畏的奏本,或者直接拉出蘇遲都顯得『故意針對臣子』,有失作為皇帝的體面,還得另尋辦法。
帘子後的高太后見趙煦沉默,神情微冷,眼神帶著一絲笑意。
呂大防垂著眼帘,好像還沒睡醒。
蘇頌,范百祿等人作沉思狀,仿佛在等著什麼。
梁燾想著之前陳皮的傳話,心裡有些急,呂大防等人出手太快,令他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出列支援官家。
馬嚴,黃鄯等人口乾舌燥,站立難安。他們太久沒有這樣緊張過了,即便是神宗年間也沒有發生這般嚴重的對峙!
還有一些人在惴惴的祈禱,祈禱趙煦能後退一點,學學神宗皇帝,該退的時候,得退啊!
朱太妃看著趙煦,急的六神無主,很想說話,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只能看向身旁的孟美人求助。
孟美人緊抿著嘴,再次用力握住她的雙手,安撫著她。
趙煦看著手裡這道聯名奏本,心裡輕嘆:重於千斤啊。
但旋即,他雙眼銳利,直接將這道奏本扔於腳下,端坐,神色威嚴,沉聲道:「今天,在紫宸殿,當著所有人的面,朕今天不諱言說幾件事。第一:朕要變法,我大宋面臨很多問題,這些問題病入骨髓,不可不改,唯一的路,就是改變!這一點,朕堅定不移!不可變,不可改,絕無退縮!第二,朕,厭煩黨爭!朕用人,不問出身,只要肯做事,能做事,做成事!第三,這天下是我趙家,也是天下萬民的,朕要你們拿出擔當來,拋棄門戶之見,個人恩怨以及心底那些見不得人的算盤,與朕一起,君臣同心,一起為我大宋掃除弊政,中興大宋,為我大宋江山萬年,億萬黎民福祉勇於向前!」
朝臣們聽到趙煦不避諱的宣示,一個個心神大震,無以言語!
呂大防緩緩睜開眼,看著趙煦,潔白的眉毛仿佛皺到一起。
蘇頌則心驚,趙煦這樣簡單直白,是面對呂大防等人這樣的攻勢也不退縮嗎?傳出去,朝野必然震動空前,要出大亂子的!
二范抱著板笏,直直盯著趙煦,臉角繃直。
馬嚴,黃鄯等算是中立派,這會兒更是惶恐不安,低著頭,緊張,恐懼,心臟急速跳動如擂鼓。
梁燾,曹政,沈琦等人此刻是興奮又忐忑,興奮在於趙煦毅然闡述了立場,忐忑則在於眼前的局勢似乎要失控。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慢慢的轉向呂大防。
從司馬光,呂公著再到呂大防,都是堅定的保守派,對變法深惡痛絕,幾乎為了反對變法奮不顧身一輩子,這一刻,呂大防會怎麼做?
呂大防沉默了好一陣子,他對於趙煦擺明車馬也是心驚,沒想到,到了這種地步,趙煦還是半點都不肯退讓!
呂大防緩緩抬起板笏,在眾目睽睽下就要說話。
「陛下,當前法度乃是太皇太后依祖法而定,天下共尊。以孫改祖,乃是大不孝,違禮。」呂大防聲音沙啞,平靜,卻有殺傷力十足。
世人崇孝,『不孝』二字,足以抹殺一切!
只要這一條過不去,所謂的『變法』就行不通,頂著『不孝』的帽子,即便趙煦強行硬來,朝臣們,哪怕是那些新黨也不能枉然不顧!
帘子後的高太后靜靜看著趙煦,手裡握著拐杖,只要趙煦一個解釋不好,她就會出帘子,斷然發難,逼趙煦當眾承諾,放棄變法之念!
只要趙煦一說出口,她就能再次垂簾聽政,將趙煦打回原形!
至於『其他』的事情,就得看趙煦日後的表現了。
朝臣們更是雙眸睜大,一瞬不瞬的盯著趙煦。單單是這一條,就足夠難住他了!
陳皮站在一旁,一顆心提到嗓子眼,滿臉的忐忑恐懼。
他很清楚,這個回答不上來,官家的一切努力都將白費!
趙煦感覺到了所有的目光,抬頭看向眾人,又左右看了一眼,繼而沉吟起來。
他必須要回答這個問題,改革不止是現實需要,還要有大義。表面上來說,就是要兼容法理與情理的口號。
思想通暢才能做事,頂著『不孝』的帽子,沒人跟著你干!
好一陣子,趙煦緩緩抬起頭,看向呂大防,語氣平靜的道:「朕是繼承先皇遺志,以子繼父,何來不孝?」
蘇頌神情微異,這個解釋,真的是好!
二范與面露驚容,似乎是第一次見識到,這位年輕的官家,居然有這樣的敏捷思維。
梁燾等人心底拍案叫絕,這個回答真的是太妙了!『以子繼父』,有了這個合理合法的理由,官家推行變法,就沒有任何阻礙了。
馬嚴,韓宗道等人悄悄擦了擦頭上冷汗,他們真怕趙煦回答不上來。至於趙煦回答不上來會怎麼樣,他們不敢想!
呂大防似乎沒想到趙煦能回答上來,剛要繼續,趙煦卻暗自冷哼,搶先開口道:「呂卿家,現在輪到你回答朕的問題了。剛才那位卿家彈劾了所謂的『元豐黨人』十八條大罪,這些,在你身上有沒有?」
來了!
來了!
眾人還沒有來得及平復呂大防的進攻,轉瞬間又輪到官家出手了。
呂大防沉默不語,他知道蘇遲進宮了,不管蘇遲手裡有沒有什麼證據,眼前的官家都能攀扯到他身上,作為臣子,他辯駁不了,所以,沉默就是最大的反抗與蔑視!
趙煦見他不說話,目光掃過剛才那些彈劾的人,淡淡道:「你們說說,『元豐黨人』的事,在你們身上有沒有?有沒有欺上瞞下,堵塞言路,有沒有培植私人,結黨營私?有沒有任用奸邪,排斥異己?」
這些人哪還敢說話,紛紛低頭。
官家已經奪回了氣勢,占據主動,他們這些小蝦米,只能看向前面的呂大防。
這時,高太后淡淡開口道:「官家慎言,朝中皆是我大宋忠臣,沒有證據,不能胡亂猜忌。」
趙煦張嘴欲說,忽然間,外面一個禁衛急匆匆進來,道:「啟稟陛下,章相公在宮外求見。」
朝中的大臣一怔,但轉瞬就想起了『章相公』是誰——曾經的樞密知事,章惇!
殿裡的人紛紛對視,神情不安。
章惇,這個時候到京了!
趙煦雙眼微微眯起,他倒是沒想到,這個章惇來的比他預想的要快。
他看著呂大防,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嘴角笑意一閃,直接將蔡京,楊畏以及蘇遲給拋到一邊,沉聲道:「傳。」
帘子後的高太后微微皺眉,這個章惇是她發配走的。原因就是:元祐初年,『新舊』兩黨有一場關於新法的辯論,章惇言辭犀利,句句切中要害,將『舊黨』駁的啞口無言,司馬光等人惱怒,朝野接連不斷的彈劾章惇,執意的將他發配去了嶺南。
這樣一個人,在這個時候回京,有麻煩了!
即便是呂大防也皺起眉頭,浮腫的雙眼睜開。
蘇頌,范純仁等人對視一眼,又齊齊看向前面的呂大防。
他們已經看出了一些,今天的事情,註定難以善了!
朝中的大臣們是各有心思,抱著板笏,心裡劇烈不安的等候著。
沒有多久,在禁衛的引領下,一個高大,面容瘦削,雙眉如劍,目有嚴厲,身穿布衣的中年人,腳步平穩,步伐又大的來到殿中。
眾人忍不住的側目,這一位『火氣』極大,在元祐初就敢與司馬光對噴,單槍匹馬將一眾『舊黨』大佬駁的啞口無言的人!
要知道,司馬光,呂公著等人都是當世大儒,一般人豈能說的過他們?
即便是高太后,也忍不住坐直身體。
當初章惇破口大罵宰執司馬光,罵他是『村夫子』,將朝廷里的相公們更是罵了個遍,是一個敢說敢作,無所顧忌的厲害人物。
趙煦看著章惇,眼神有些意外。
這章惇,不像一個曾經差點拜相的人,更像一個書塾里的嚴厲教書先生。
章惇已經有七年沒有見過趙煦了,他來到近前,審視了一陣,又瞥了眼帘子後的高太后,抬手行禮,語氣平靜無波,道:「罪臣章惇,參見官家,參見太皇太后。」
高太后神情漠然,沒有說話,實則萬分警惕。
朝中的氣氛忽然間變得有些詭異,章惇話音落下,沒有半點動靜!
趙煦微微歪頭,打量了章惇一陣,心裡計較著,道:「章卿家,為什麼自稱罪臣?」
章惇抬起手,忽然朗聲道:「回陛下,其一,臣反對割地求和,與朝中滾滾諸公不合。其二,臣厲行肅貪,令當朝相公們不滿。其三,環慶路多有敗事,臣是罪魁禍首。請陛下下旨斬臣頭顱,以安朝中百官之心。」
章惇話音一出,朝中不知道多少人心驚肉跳,頭皮發麻。
這位還真敢說啊!
同時,很多人又想到,章惇這麼說,是掌握了什麼嗎?
不知道多少人在悄悄對視,大家同朝為官,誰不知道誰,真要是抖摟出來,按著法度,這紫宸殿裡,有一半人得斬立決!
不等趙煦說話,章惇直接轉向呂大防,冷聲道:「呂相公,三司衙門虧空三百萬,環慶路軍餉三百萬消失,你該當何罪?」
呂大防眼皮抬起,看了他一眼,理都沒理。
章惇見他還是這個德行,再次轉向趙煦,道:「陛下,朝中發生如此齷齪,依舊波瀾不驚,可見已病入膏肓,不可救藥!臣請陛下將罪臣與呂大防一同削首示眾,以儆效尤!」
殿中有人聽著不像話,剛要踏腳出列,就被人悄悄攔住,那人暗暗搖頭,同時嘴唇蠕動,無聲道:別說話,小心被捎帶上去。
要出列的人立馬退了回去,低著頭,再不敢亂動。
陳皮倒是第一次見到章惇,驚的是目瞪口呆,這位章相公,還是真是……脾氣火爆!
趙煦同樣面露異色,這位還真是什麼都敢說。
他瞥了眼高太后的帘子,連高太后都不說話了?
難得有這麼給力的臣子,趙煦自不會作壁上觀,微笑著道:「章相公莫要激動,虧空以及軍餉,都是三司衙門的事,怎麼能怪到宰輔頭上呢?」
章惇劍眉一翹,當即轉向呂大防,喝道:「敢問呂相公,三司衙門的虧空,你可知情?」
章惇話音落下,趙煦就淡淡道:「呂相公,知不知情,要說清楚。」
蘇頌瞥了眼趙煦,又看向章惇,哪裡看不出來,這兩人已經一唱一和,聯手向呂大防發難了。
二范對視一眼,齊齊擰眉。
三司衙門的事,到底是一件大案,不可能三言兩語就推脫了。呂大防要是不解釋清楚,依照今天的情勢,怕絕難輕易脫身。
殿裡的眾臣更是清楚,目光都看向呂大防。
高太后無聲坐起來,盯住呂大防。面對趙煦她已經要小心謹慎,又多了一個炮仗一樣的章惇,更令她警惕與不安。
呂大防默默一陣,道:「不知。」
章惇嗤笑一聲,道:「你倒是推脫的乾淨。我再問你,環慶路軍餉的消失,你知不知情?」
呂大防這次沒沉默,直接道:「不知。」
章惇就是等他這句話,猛的轉向趙煦,抬著手,沉聲道:「陛下,三司衙門虧空三百萬不知,環慶路軍餉消失還是不知!這是宰執嗎?尸位素餐到這種地步,我大宋是無人了嗎?臣請罷黜呂大防,交由有司審訊問罪!」
趙煦心裡別提多舒爽了,有這樣的臣子分憂,哪還用得著他勞心勞力的步步算計。
他保持神情不動,瞥了眼蔡攸,剛要開口,高太后忽然搶先,呵斥道:「放肆!呂卿家勞苦功高,又無實證,豈能輕易罷黜,更不能審訊!若再敢胡言,休怪老身不容情!」
眼見高太后忍不住了,趙煦自然要保章惇,這樣可愛的臣子,怎麼也得保住啊。
趙煦咳嗽一聲,剛要說話,殿中忽然有人出列。
楊畏一直在觀望,眼見呂大防就要撐不住,再等下去就沒機會了,十分果斷出列,抬著板笏,大聲道:「啟奏陛下,臣有呂大防與三司衙門,環慶路等串通一氣,剋扣,倒賣軍餉的實證。」
因為章惇的突然到來,趙煦都快忘了還有楊畏在殿中,見他出列,雙眼裡笑意愈濃。
這個楊畏與呂大防關係極其特殊,之前呂大防遭難,楊畏挺身而出,事後呂大防知恩圖報,大力提拔楊畏,不止是心腹,甚至是政治盟友。
朝中不少人看到楊畏出列,公然舉告呂大防都是面色駭然,不可置信!
如果楊畏指證呂大防,即便沒有實證,也不會有人懷疑,他們的關係太近了!
呂大防眉頭皺起,緩緩轉頭看向楊畏,眼神厲芒跳動。
高太后不曾想會有小人反叛,當即道:「哼,若無實證,便是構陷朝廷重臣,其罪不小,楊卿家想清楚了!」
楊畏已經看明白局勢,哪裡還在意高太后的警告,直接道:「臣手裡有呂家與三司衙門兩個副使的親筆信,以及一些賬目出入。還有,據臣所知,呂家不止在開封城有院落,大小商鋪數十,在全國更有近百,家產折合,有數百萬貫!」
證據確鑿!
朝臣們忘記了呼吸,雙眼大睜。滿是震驚的看向前面的呂大防。
他們心底都有一個聲音:呂大防,完了!
不等眾人反應,章惇厲喝一聲,道:「如此大事,豈能一個呂大防就完了!」
章惇這話的意思很簡單,在他心裡,這些『舊黨』沒一個乾淨的!
梁燾在一旁聽著,先是愣了愣,猛的福至心靈,突然出列,跪在地上,大聲道:「官家已成年,太皇太后不負先帝所託,請太皇太后撤簾還政!」
章惇臉色微變,猛的看向身後的梁燾,他心裡非常想說:我的話不是這個意思!
梁燾這麼一來,就像是章惇剛才的話,是要追究高太后的責任一樣!
沒人管章惇這會兒想什麼,曹政,沈琦等人驀然會意,紛紛跟進,出列跪地,大聲道:「請太皇太后撤簾還政!」
這段時間,他們拉攏了些人,也有不少人識時務,紛紛跟著出列伏地:「請太皇太后撤簾還政!」
陸陸續續,有十多人。
殿中跪下了差不多有三分之一。
章惇見著,目光厲色掃過一些人,跟著跪下,沉聲道:「請太皇太后撤簾還政!」
不知道是章惇的眼神警告,還是見風使舵,不少人猶猶豫豫,跟著出列:「請太皇太后撤簾還政!」
黃鄯這個時候不管馬嚴與韓宗道了,他是刑部尚書,三司衙門。蘇轍死的案子都在他手裡,飛快的跟著跪下:「請太皇太后撤簾還政!」
馬嚴,韓宗道對視一眼,悄悄看了眼帘子以及呂大防,硬著頭皮跟著跪地道:「請太皇太后撤簾還政!」
馬嚴是御史台御史中丞,朝廷之外的言官首腦;韓宗道是開封府知事,是儲相。兩人身份特別,他們一出列,就是一個風向標,更多的人跟上來。
林林總總,地上已經跪滿了一半人!
現在,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前面的蘇頌,范純仁,范百祿身上。
除了呂大防一系,這三人,是最後沒有表態的大佬了。
趙煦微微傾身,目光淡漠,平平靜靜的看向蘇頌。
蘇頌眼見著,心裡輕嘆一聲,不管是變法不變法,呂大防等人已經敗了,高太后撤簾,也就是早晚的事情。
他緩慢出列,跪地道:「官家已成年,太皇太后不負先帝所託,請太皇太后撤簾還政!」
蘇頌這個樞密使一出,又帶出了六七個人。
甚至於,呂大防的人,因為楊畏的關係,悄悄的也伏地了四五個!
殿中還站著的,已經不多了。
范百祿,范純仁面沉如水,眼神還有掙扎。
他們反對變法,可殿中一大半已經跪地,他們還能如何?
『獨木難支。』
范純仁,范百祿對視一眼,心頭沉重,只能跟著跪地:「請太皇太后撤簾還政!」
這二人一跪,殿中還站著的,不足七八人!
這些人對視一眼,心驚膽戰,抬頭看著趙煦的目光,連忙低頭,卻硬著頭皮不動。
趙煦見他們冥頑不靈,懶得理會,起身,抬手向高太后的帘子,道:「請祖母斟酌。」
高太后在帘子後,早就氣的臉色鐵青,怒不可遏。
周和在一旁,嚇的面無人色,大氣不敢喘。
「好好好!你們都很好!很好!」
好半晌,高太后才咬牙切齒的出聲。
群臣依舊跪著,趙煦也抬著手。
紫宸殿裡,安靜的落針可聞。
高太后看到這般,氣的無處發泄,猛的站起來,大怒道:「好好好,真是我大宋的好臣子,是我的好孫子……」
事到如今,她多說無益,撂下一句,轉身就要走。
章惇聽著,抬頭看去,當即大聲道:「謝太皇太后撤簾還政,恭送太皇太后!」
殿裡的人迅速跟進,紛紛大喊:「謝太皇太后撤簾還政,恭送太皇太后!」
高太后腳步一個踉蹌,頓了片刻,怒哼一聲,甩開周和扶著的手,大步離去。
趙煦見著,心裡長長吐了口氣。
他轉過身,對著不少人微微點頭,最終,目光冷漠的落在木然而立的呂大防身上,沉聲道:「皇城司,將呂大防以及一干黨羽下獄,嚴厲查處!」
「臣遵旨!」蔡攸高聲應道。
門外的皇城司的人迅速衝進來,將呂大防以及還站著的幾個人,全部帶走!測試廣告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