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鶯花皆落羽,一回秋至一傷心,是發榜,十二階前閣樓山,捲簾誰不看神仙也是發榜。
發榜那日蕭青田帶著容睿來到了鎮上縣衙,兩人並沒有一來就去看發榜,而是先去了奴隸市場,不管成績如何,日子總是要過的,她盡了自己力,雖然也想求個好結果,但終歸不像這裡的人一樣太過患得患失。
而且,就靠她和容睿容笙是撐不了那繁重的需求的,在她還不想把製作方法泄露出來的,先前攏共送過去的十幾罐都被蕭天送給了鎮上一些大戶和富甲,算是先打個缺口,做個宣傳,所以真正面世的存貨只有寥寥幾罐,一旦胡麻油上市了,肯定是供不應求的,到時候就算有蕭天幫忖,也會有人窺探,引出亂子,所以,一定要儘量先儲存多點,但是她能相信的人實在不多,只好帶著容睿來到了奴隸交易的地方,看看能不能在弄些好的苗子回去,總歸會安心一些。
蕭青田不動聲色的摸了摸懷裡的錢包心裡也鬆了口氣,蕭天實在是個合格的生意夥伴,昨天又送了20兩銀子來了,然後也順便帶走了她和容睿新做的十幾罐胡麻油,加上自己和容笙身上總共剩下的,也有個30兩了,如果運氣好的話還是可以湊三四個人的,這樣人手也算不上緊湊了,容笙也就不用那麼辛苦了。
蕭青田雖然對容笙並沒有男女之情,但也是當個弟弟一樣愛護的,而且,容笙性子柔和,恬靜,本身也是個乖巧的男孩子,蕭青田也不忍心看他操持過多,容睿雖然話不多也沒什麼表情,但基本上除了煮飯帶孩子,其他的活計她都自己包攬了,連洗寶兒的尿布現在也是面不改色,熟練得很。
再次來到木台子邊,容睿並沒有什麼表情,只是平靜的看著那些或麻木的,或渴求的目光,站在蕭青田身邊,沉默著,來到這裡這並不是什麼愉快的經歷,辱罵,卑微,祈求,絕望,軟弱,那些都是她的曾經,與她曾經鮮衣怒馬生活毫不相連,天差之別,也與她現在平靜安穩的日子截然不同,但也因為來到了這裡,她才明白身邊這個尚且稚嫩的女子給了自己怎樣不同的人生。
劉三麻子依舊腰間掛著短鞭,諂媚的迎合著來這裡看貨的大戶,至於容睿和蕭青田她也沒上來招呼,畢竟她們兩個人身上的衣服看上去就不向買得起的,就算買得起,頂多也就一個,伺候好那些大戶,還不是手一揮的事。
蕭青田相中了台子上一個粗手大腳,滿面風霜的一個中年男人,這樣正好帶回家給容笙做個伴,也可以分擔大部分活計,而且,因為男子體力遠遠比不上女子,買回去幹活也不甚划算,所以也不是太貴,至少不會是10兩的高價,而且,這個中年男子,身形瘦弱,面容憔悴,但眼神卻並沒有台上那些人那般麻木,相反還帶著些不太明顯的溫和。
至於粗壯的勞動力,蕭青田就讓容睿選的,畢竟容睿會些武功,看人體質,還有幹活麻不麻力,總歸比自己這個普通人強些
這奴隸市場除了台子上用作幹活的粗奴,和後面帘子里關著的美貌的少年,還有一些死奴,這些死奴並不是指可以簽訂死契的奴隸,而是一些快要死去的,時日無多奴隸,這些人身上的傷口,不,那已經不能算是傷口了,更多的應該是腐肉或者殘肢,面目也大多猙獰的,絕望的,衣不蔽體的躺在冰冷的地上,一群人只在腳上草草的綁了一根繩子,扣在旁邊的木樁上,沒有腳的,就胡亂的在身上纏繞個幾圈,身上帶著常年的惡臭與腐爛的味道,蒼蠅還有一些黑色的繩子在那些傷口上爬行。
這些人都很便宜,一兩銀子都沒有,只不過卻沒有什麼人買,基本上也都是草蓆一裹,扔到亂墳崗上的命運,人都是視覺動物,這些死奴固然便宜,但等草草治好能幹活,花費的可不比買一個普通奴隸的少,而且,一個個不是又老又殘,就是身上一大塊一大塊的腐肉,看上去實在太噁心。
只是,其中有個人,蕭青田停下了腳步看著那個用手摳著自己肉的人,或者是摳著自己骨頭的人,那個人,已經不能算是一個人了,皮包骨頭都不足以形容她的面向,整個人看上去就去一個骷髏,只有一層麵皮貼上去的那種,左手已經沒有了,右腿也不自覺的彎曲著,瘦的脫了形的身體,骨頭都分毫畢現,一雙腿就像乾枯的木頭一樣,頭髮也是亂七八糟的,很多地方看上去都像是用力狠狠拽下來的。
這個人實在是對自己太狠了,這個人不僅左腿不自覺的彎曲著,就連腿上還有一大塊腐爛發黑的地方,只是,她卻用自己完好的右手狠狠撕下自己的皮肉,烏黑的指甲里滿是泥濘,就算是將腐肉撕下來,傷口也有很大的可能感染,只不過這樣終究可以多支撐幾天,只是,估計也不會有太長時間的。
蕭青田不知道自己該是什麼樣的心情看著這一幕,震驚,同情,恐懼,那個人並沒有抬頭看站在她面前的蕭青田和容睿,只是艱難的吐了口吐沫,塗在傷口上,久未進食的身體就連吐口吐沫都很勉強,蕭青田怔怔的看著那個人將右手伸進自己的口腔摳弄,然後一陣反胃嘔吐,卻只是零星的一些泛黃的酸水,但她卻用右手兜住然後用力彎腰,塗在那血淋淋的傷肉上。
活下去,活下去,用力的活下去,拼命的活下去,活下去。
買這個人一點也不划算,雖然不貴,但是,醫藥費就要一大堆,而且,就算養好傷也只是一個只有一隻手的殘廢,幹不了多少活計,指不定體內還有多少暗瘡沉珂,到時候又是一大筆銀子,回去還要分出精力照顧些,只是,明明已經如此,她卻挪不了腳步,這個人想要活下去的願望如此的強烈,哪怕已經被打入了死奴的範疇,卻依舊這麼拼命的活著,這麼拼命的,想要活下去。
容睿看著身邊神色恍然,一臉震驚的小姐,許久沒有笑過的臉龐僵硬的露出一個笑意,小姐大約想把這個人買下來吧,或許對於小姐這樣的善良,大多數人都嗤之以鼻,但如果不是小姐,他和容笙還有寶兒現在又不知在哪裡,所以他們兩個沒有誰有資格去恥笑小姐這看上去有些天真的行為。
蕭青田沉默著沒有說話,只是拿出帶來的包袱裡面洗的乾乾淨淨的衣服,然後交錢,總共四個人,一個中年男子,一個看上去身形不太強壯的青年女子和她身邊面黃肌瘦,一雙眼睛大的可憐的女孩子,還有這個人,不過出於對容睿的信任,蕭青田並沒有問她為什麼她選的兩個強壯可靠的勞動力會是這麼特殊的組合,怎麼也應該是滿身肌肉,身高一米八以上的強壯女子。
劉三麻子倒是記不得蕭青田了,畢竟她每天經手的人不只有多少,又怎麼會記得蕭青田這種平民,不過,對於蕭青田一下子買走四個不太賣得出去的人,她還是很滿意的,特別是其中還有一個明顯快要半隻腳踏進棺材的死奴,所以,在蕭青田一口咬定18兩的時候也沒有太過為難,略為表示了自己這麼做絕對是虧本買賣,不過看在一下子買這麼多也算照顧生意,就忍痛賣了。
因為一早上就跟容睿容笙說了要出來買些奴隸回去,所以容笙就特別準備了幾套洗的乾淨的破舊衣服和裁剪的整齊的毛巾讓帶來了,現在倒是派上了用場,不過,那個死奴倒是有些麻煩。
交錢回來拿到了過戶的契約文書,容睿開了口:「小姐,雖然那個青年女子不太強壯,不過身上有些底子,想來也是個會些武功的,力氣也自然比普通人大一些,而且,她身邊那個妹妹,如果我猜的不錯,應該是個男孩子,而且雖然那個男孩子雖然身形尚小但應該是個天生大力的人。」
蕭青田有些驚奇,在現代她倒是沒見過什麼武林高手,頂多只是個跆拳道,太極拳什麼的,而且,這裡的人也頂多會些拳腳功夫,招式流利,出手狠准了點,除此之外,倒也沒見過什麼奇怪的,沒想到這次會遇到一個天生神力的,偏偏還是個男孩子。
容睿見到蕭青田好奇的神色,頓了頓還是開了口,「那個孩子雖然看上去與常人無異,不過骨架卻均勻得很,特別是肩部手腕更是緊合,一般來說這樣特徵的人腕力較大,舉起東西來也比旁人輕鬆,以他現在的力氣估計快比得上一個成年人,至於偽裝,一來孩子還小,不會特意扒衣服查看,如果是女裝,倒是可以解釋平常露出的超過她年紀的力氣,二來,這孩子雖然還小,也很瘦弱,雖然黑了點,臉上也髒兮兮的,但總體來說,長得並不差,甚至算得上標緻這麼做也是無奈之舉,如果不買下他,再長大點,可是瞞不住了,到時候,這孩子的命運可就難說了」
而後有些低聲的帶著懇求意味的開口:「這孩子並不比一個普通女子差,而且,一個男孩子總歸在人販子手裡生存更為艱辛」
蕭青田一愣,看著身邊看上去一點表情也沒有的容睿,緩緩的笑了起來,輕聲說道「買下他們,除了那個死奴,只是不想讓你和容笙太辛苦,所以你怎麼決定都好,而且,你可是我有錢的大表姐,這點不可以忘記哦,對他們也不可以說漏,你和容笙還有寶兒是特別的」
容睿,你和容笙是特別的,因為你們出現的時機就和衡畫一樣讓我溫暖,而且,我相信命運,雖然那是個玄妙的誰也搞不懂的東西,不過,它將我帶來了這裡,讓我遇到了沈家,遇到了衡畫,也遇到了你們,選擇你們並不是因為同情,更多的是因為一種感覺,一種要拼了命的保護自己珍愛的人的感覺,還有失去了什麼卻再也挽回不了的悲傷,那是我們靈魂里共同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