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陳朝的國都建康城占地極大,依山傍水盡收江南王氣,除了主城外,周圍還有數座衛城,在西側的兩座衛城則是現在的石頭城與西州城。
這兩座本來用以屯兵與田耕的小城在建康城被焚燒夷平後反倒成了建康城百姓的主要移居地,在數年的擴建和發展後,原來建康城裡絕大多數生意都被遷到了西州城和石頭城附近,周圍集市的規模到現在還在逐年擴大,直逼近來朝廷苦心經營的江都城。
城頭莊本為建康城外不遠處的一座普通農莊,但由於其幾乎就處於石頭城、西州城以及主城三方的交界處,自打建康城主城百姓開始遷移後,開拓了大量土地並收留保護了不少百姓,在數年內自成一脈異軍突起,陸敏也憑藉著吸收來的龐大人力、財力以及強硬兇悍的手段一舉成為了新神都城人人敬畏的大豪商。
陸家本就是城頭莊裡的大地主,家宅建在城頭莊東面,陸敏日進斗金後重新翻建了老宅,竟也建起了一座三層樓高、占地極大的府內主樓,從城頭莊外遠遠望去恰好跟望月樓相對而立,雖與望月樓比沒有那麼精妙華麗,但也別有派頭,就如一塊鎮海神石穩穩噹噹落在城頭莊的莊口。
許為養病的廂房在陸府靠後園的位置,聯排的廂房推開門就是一座山水秀麗的景觀園林,由於是秋天,水波清澈的小塘子裡飄著不少黃葉,搭著塘子旁邊那一小片火燎燎的紅色楓葉林,再聽著潺潺不斷的水車聲,可將秋日獨有的安穩愜意盡收胸中。
在眾多廂房偏中間的位置,是陸府樂賓苑中陽光和空氣最好的一間,許為剛在這房中醒來便感受到了一陣從頭到腳的清新舒適。
從未如此放鬆過的許為一開始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昏昏沉沉睡了五日,本來按照郎中的說法,許為在與東奴打鬥中受的內傷其實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重,儘管後面還受了許多刀傷,但流血的量不算大也未受致命傷,反倒是許為五臟以及全身關節處的舊傷更為嚴重。
老郎中黃伯曾在神都主城內的烏衣巷中給不少豪門士族行過醫,也是數年前跟著幾個主城裡的大戶百姓一齊遷移到城頭莊來的,行醫手法頗為精妙,他在許為昏迷的前兩天幫其又是針灸又是推拿上藥,不僅逼出了許為身體中的瘀血污穢還幫其正骨拉筋。
也正因為如此,本應該兩天前就醒來的許為在朦朧中感到別樣的舒適,仿佛一切的疼痛疲憊都隨著自己身體的逐漸輕盈而緩緩飄走了,不覺便昏昏沉沉又多睡了兩天。
這種事情本不會發生在無時無刻不高度警覺的許為身上,可或許是從六年前開始就逃命討生活,一直到加入討伐西狼族的軍隊,再到從戰場上死裡逃生,這幾年不敢睡一個好覺的許為實在是太過疲憊了。
陸曉在得知許為醒來就過後立馬放下手中的賬本急匆匆小跑到了許為的房裡,今天的她身著淺色紅袖外衫,外衫上綴著黃花,青玉色襦裙輕輕擺動,淡色襦衫上一抹粉頸仿佛透著瑩瑩白光。
許為是從陸曉口中得知自己已經沉沉昏睡了五天,看著眼前面容憔悴的陸曉那鬆了一口氣的欣慰表情,許為直感到一陣過意不去。
而陸曉也仿佛能夠聽到許為的心聲一般,看著許為盈盈笑道:「許公子不必見外,你當初在玉幡鎮救了我和夥計們一命,這些都是我們該做的,若是許公子不嫌棄,自可在我家裡多住上幾日。」
說完陸曉想了想又細聲細語說道:「許公子想住多久都行」
屋裡屋外,陸府的下人們來來往往,許為床邊的凳子和桌子上,先是端來了洗漱整理用的水,而後又擺滿了一盤盤充飢用的精美點心,沒過多久一套新的衣服也被送到了許為的床前。
儘管許為不斷推脫客氣,滿滿當當的吃食飲品依然還在往他廂房中送,待周圍下人都準備齊全依序退下過後,許為才正襟坐穩身子對著陸曉說道:「感謝陸姑娘美意,但我想我吃完這些就該走了,將我這樣壞了陸家好事、傷了陸家打手的人安置於府上,陸姑娘一定也很為難吧,你兄長陸敏」
「我哥啊,你放心吧,我已與他說了個明白,只要你願意與陸家化干戈為玉帛,我哥他定會在整個陸家商號中保住你,絕不會讓人再動你分毫。」說著,陸曉低頭輕輕用手指卷著臉頰一側下垂的青絲道:「至於東奴還有之前發生的事情,我哥說待他忙完這陣會親自來與你說的。」
許為嘆了口氣:「既然這樣便也算是將此事了結了,至於陳東東,也就是東奴之事,說到底他也是和我比武而死,我又有什麼資格去質問你哥呢?不如我還是趁你哥回來前先行離開吧,免得你到時候難做。」
聽說許為這就要走,陸曉忽的慌張起來,就連靈動的眼睛也睜大了不少,她小跨兩步靠近許為輕聲道:「許公子,現在絕非是離開的好時機,無論如何還請至少就在這院子裡多住幾日,一切吃穿用度,家裡的下人都會幫你打點好的。」
聽了這話的許為有些吃驚,更有些不解,他知道陸曉對他絕無惡意,所以玩笑般地問道:「陸姑娘這是要將我軟禁在此處?」
「怎麼會?」陸曉此刻心情並不輕鬆,因為他兄長前幾日就已經提醒了她,宇文成龍正派人在石頭城到處尋找二人的消息。想到此,陸曉決定也不瞞著許為,她先等許為穿好衣服,然後跟許為面對面而坐,一邊看著許為狼吞虎咽,一邊講著為何讓許為先別出去。
宇文家與陸家素有來往,雙方在來往長安與江南的生意,以及一些互相幫忙的髒活上都有不少合作,陸家自然也是晉王楊廣的支持者之一。
約莫兩月前,宇文智及突然派了書信給陸敏,說是宇文家將會指派宇文成龍來石頭城附近執行一項晉王楊廣的任務,宇文智及在信中要求陸敏靜候宇文成龍的消息,待宇文成龍抵達城頭莊後將其妥善安置好,並窮盡所能助宇文成龍完成晉王指派的任務。
陸敏其實到現在都不知道宇文成龍到底要執行的任務是什麼?他不敢多問;陸敏也不知道本應該半個月甚至更早前就到的宇文成龍為何遲遲未到?他也不敢多說。
陸敏只知道自己妹妹在數日前的回城路途中和宇文成龍的隊伍發生了衝突,據說還見了血。
在那個雨夜,匆匆跑回家搬救兵的妹妹剛說她好像和宇文成龍等人打起來了,陸敏就嚇得摔碎了一碗雪蛤湯,連忙將妹妹藏起來不說,還打發商隊裡所有受傷的人都四散去各處老宅里避風頭。
至於當日那個拿刀架著宇文成龍的旅人,陸敏當然不會去救,他暗自祈禱這位旅人不是當場被殺,就是遠走高飛,反正千萬不要再出現在陸家人面前。豈料這個瘟神般的旅人,也就是許為,他不僅橫插一腳壞了陸家的生意,還像條喪家犬一樣被自己妹妹直接撿回了家裡。
五天前那個晚上,拎著異域彎刀走向許為的陸敏是帶著殺心的,奈何陸曉竟真的是一副要以命抵命的樣子,陸敏怎麼也想不通床上這個害死陸家不少人的年輕男子究竟有什麼奇門異術,能夠讓自己素來懂事、識大體的妹妹如此不顧一切。
最終,陸敏還是輸給了自己打小疼愛的妹妹,答應陸曉暫時不會動許為,等自己跟許為講開關於東奴的事,到那時許為若還想報仇,陸敏再和許為新賬舊賬一起算。在陸敏眼裡,許為空手搏鬥確有本事,不過如若真的持刀互殺,兩人之間孰高孰低還未可知也。
所以本來按照陸敏的意思是等許為醒來後,趁著宇文成龍尚未抵達城頭莊,先將許為和陸曉兩人安置到主城裡的一座破宅里去,誰曾想今天一早就突然有人來敲門說宇文成龍已經到了莊子門口,還帶著一批金蛇衛。
因此幾乎就在陸曉向許為說明著事情經過的同一時間,陸敏正帶著一眾家僕和莊子裡的鄉賢、富農們一起在莊口等待著宇文成龍的到來。
陸敏離開前特地囑託了陸曉好多遍,讓她和許為千萬不要出來露面,不然整個陸家和城頭莊恐怕都得給他倆陪葬。
陸曉也正是因為這個緣由,才請許為無論如何要多住幾日。陸家的宅子占地極大,光是給賓客住的院子就有很多,屆時即便宇文成龍這隊人想要住下,陸家也有辦法對付,畢竟在自己打小熟悉的地方才永遠是最安全的。
「可是既然現在宇文成龍他們還沒來,我就更應該抓住機會離開了留在這裡豈不是成了你們的累贅。」許為喝了口茶道。
陸曉小口咬著一塊梅花糕點,聽到許為的話她搖了搖頭道:「現在誰也不知道宇文成龍會何時到?從哪到?身邊護衛會不會提前在莊子附近部署,你現在出去要是正恰巧碰上宇文家人,那我哥就真的難做了。」
「再說了」陸曉放下梅花糕,纖細的手指拿絲絹輕輕抹了抹嘴角,淺淺一笑道:「宇文成龍也在找我,咱倆都是累贅呢。」
兩人說話間,秀秀興奮地跑了進來說道:「沒事了小姐,那個壞蛋宇文成龍剛到莊子口,就命令大老闆立刻召集人手,自己則帶著護衛直往望月樓用膳去了,只留了群宇文家的下人。那些下人已經被安置到莊子裡其他的農舍中去了,現在正是避開風頭的好時機,大老闆讓我來叫您帶著許公子趕緊坐馬車離開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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