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翼正在指揮飛艇不斷修正航向,突然聽見棺材裡「篤篤」的響聲,他滿臉疑惑,以為自己聽錯了,再仔細一聽,真的是從裡面傳來的聲音,這可把他嚇得半死:難道都督沒死?連忙招呼葛洪義。葛洪義皺著眉頭一聽,果然是秦時竹在敲棺材。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好也依樣畫葫蘆對著棺材敲了幾下,然後問:「什麼事?」
裡面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到哪裡了?」
「還在飛艇上,你忍耐一點,馬上就到了,等到了後可不能再亂說亂動了,以防漏餡。」
聽著兩人的談話,劉翼面無人色,問:「葛……葛部長……你……你到底和……和誰在……在說話?」
「還有誰,當然是秦都督。」葛洪義在他耳邊悄悄地說。
「真的?」劉翼兩眼放光,「都督沒有死?」
「當然沒死,都督福大之人,哪有這麼容易死?他只是傷了手而已。」
「那太好了!」劉翼興奮地叫了出來,馬上喊:「弟……」他本想告訴其他突擊隊員這個喜訊的,卻馬上被葛洪義制止住,「你幹嘛?想死啊?」
「沒……沒什麼。我……我太高興了,想……想告訴弟兄們。」
「眼下還不是說話的時候,今天晚上,你到我這裡來,我有任務交待給你。」
「好,可是……可是……」劉翼疑惑地問,「都督為什麼要這樣呢,就不能堂堂正正地回去嘛,躺棺材裡回去,多不吉利。」
「政府里有內奸,內外勾結暗殺都督,都督這麼做就是為了除掉這個內奸。」
「居然有內奸?」劉翼憤憤地說,「一旦找出來,看老子不給他個五馬分屍。」
「有你用武之地。」葛洪義意味深長地說,「這下你該明白為什麼大老遠地把你們調來了吧,絕非真的讓你們運棺材,而是讓你們保護都督。」
「葛部長,您放心,都督對我們恩重如山,我們個個忠於都督。」劉翼拍著胸脯說,「您說吧,讓我們做什麼?哪怕上刀山下油鍋也絕不退縮。」
「等會棺材到靈堂後,你要派人緊緊看住,不能讓任何人接近、察看。」
瀋陽,日本領事館。
日方領事三村正在見客,來人正是大名鼎鼎的川島浪速.
「川島先生,很高興見到你,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中國人有句古話,無事不登三寶殿,我來是為了帝國在滿洲的利益。」
「不知川島先生有什麼高見?我可是聽說您和清國的肅親王關係非常密切。」
「我從多種渠道了解到,帝國政府與東北方面有秘密協定,三村先生,此事當真?」
「這個……這個……恕我無可奉告。」
「您還對我保密?」川島浪速笑著將大致的條款一講,聽的三村目瞪口呆,這麼秘密的消息他都能知道。三村不知道的是,消息都是由大倉組透露給川島浪速的,而大倉組的後台是日本海軍。對陸軍和東北之間秘密協定,認為沒有照顧到海軍的利益而相當不滿,希望能夠物色到海軍在東北的代理人。川島浪速和大倉組有舊,而且又與滿清王公之間關係密切,被他們挑選為聯絡人。
「三村先生,我不明白的是,現在支那內部鬧得這麼厲害,帝國直接出兵占領不就完事了麼,何必要多此一舉扶持秦時竹呢?」
「川島先生,你所建議的舉動太赤裸裸了。不錯,軍方本來確實有這個意思,但考慮到國際影響,我們如果出兵,勢必引起各列強對帝國的不滿,俄國也將趁勢出兵,很有可能再次爆發日俄戰爭。英法兩國已決定扶持袁世凱而拋棄清國了,為了在滿洲獲得發言權,帝國政府物色了秦時竹,這難道不好嗎?」
「滿洲向來是滿族的發源地,我奇怪的是,帝國政府為什麼不扶持滿族人,卻要扶持一個秦時竹呢?聽說這個人與德國方面關係很密切。」
「你說的沒錯,德國也支持他,正因為如此,我們支持他不會引起各大國的激烈反對。」
「可這個人真的可靠嗎?」
「起碼從現在看起來還是可靠的,日俄戰爭中就幫過我們的忙。」三村微微有點厭煩,「川島先生,你到我這裡來不是為了和我探討外交政策吧?」
「不,我來完全是為了滿洲。三村先生,剛剛發生的大事您聽說了嗎?」
「大事?什麼大事?是指支那南方停戰嗎?」
「我剛剛接到消息,秦時竹遭到暗殺。」
「真的?」三村十分驚訝,「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昨天上午,秦時竹到錦州去,受到刺客暗殺,當場倒地,被送往醫院。」
「真的?不知道是哪一方乾的?不會是川島先生的手下吧?」
「不是,是支那方面自己人幹的。」川島得意地浪笑,「三村先生,看來你的情報力量還要加強啊。」
「這是帝國獲取滿洲的好機會,秦時竹一死,滿洲必然陷入混亂,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死了沒有?」三村有點兒猶豫。
「這個……這個恕我無能為力,我所得到的最新消息是,錦州立即戒嚴,所有人不准出城,醫院方面更是圍的水泄不通。不過,我另外得到消息,仁愛醫院的顏福慶已帶領醫療人員去錦州搶救,我猜想,如果不是傷勢嚴重,應該沒有這麼緊急。」
「眼下秦時竹生死不明,倒還不能輕舉妄動,不過我會儘快核實上報給帝國內閣的。」
「那拜託你了。」川島滿意地離去,這簡直是天賜良機……
當飛艇降落時,所有的大小官員都站在機場上等候,胸前戴著小白花,在凌晨他們就已得知了這個消息。棺材一落地,便由靈車緩緩護送到剛剛搭建好的靈堂里,一個大大的「奠」字訴說著無盡的悲哀。
事到如今,沈蓉那裡肯定是瞞不過去了,張榕、袁金鎧和熊希齡等人一合計,就以極其沉痛的心情通知了她。這個消息宛若晴天霹靂,沈蓉當時就覺得天旋地轉,丈夫昨天還好端端地在眼前有說有笑的,僅僅一天,卻傳來如此噩耗,她不由得哭昏過去。三個孩子年紀還小,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看見自己的母親哭得這麼傷心,也都跟著哭起來。四個人哭成一團,旁人皆欲落淚,總算熊希齡經歷豐富一點,勸說沈蓉:「夫人,事已至此,還請節哀順變,不要哭壞了身子。都督的後事,我們會幫著料理的。」說完,長嘆一聲,帶領眾人離開,他也明白,這個打擊實在是過於沉重,寥寥數語的安慰不會起什麼作用的。
在下人的攙扶下,沈蓉顫顫巍巍地走到靈堂,看見點燃的蠟燭和掛在中間的大幅遺像,想著丈夫昨天還活生生地出現在面前,她禁不住撲在棺材上大哭,淚水象斷了線的珍珠嘩啦啦的流下來,身後的幾個孩子也哇啦哇啦的跟著大哭。葛洪義、夏海強和夏海燕他們是知道實情的,但眼下卻也不能告訴她,只能任由她哭,心裡卻在暗暗祈禱不要哭壞了身子才好。
夏海強忍不住在心裡大罵秦時竹:想出這麼個餿主意,讓人多揪心?轉念一想,又把仇恨的矛頭對準了兇手,牙齒咬得嘎嘎響。
葛洪義也唉聲嘆氣,他們幾個也得裝出樣子來,表現出無比的悲痛和傷心,他自己和夏海燕還比較好辦,最怕就是夏海強,看沈蓉哭得這麼傷心,生怕漏餡,示意海燕上前去扶她起來。誰知道沈蓉走到他面前,撲通一聲跪下:「葛部長,你可要為他報仇啊!要給我作主啊!」然後又抱住夏海強的大腿,嗚咽著說:「夏兄弟,復生生前最關心你了,你是他拜把兄弟,一定要給他報仇啊,不然他死不瞑目!」
夏海強趕緊扶她起來,沈蓉掙扎著不肯起來,「你一定要答應我啊!不答應我就不起來!」
「嫂子你放心,我一定給大哥報仇!」夏海強感覺心頭被什麼堵住了,說完,「騰」地一聲掏出手槍拍在秦時竹的靈牌面前,「這槍里還有十顆子彈,等找到了兇手,我要親手在大哥的靈牌面前宰了他。要是找不到,我也不活了,就用這把槍在大哥面前自盡!」
眾人心頭一震,夏海強向來是說到做到,絕不含糊,有個人的身子微微抖了一下,臉變得刷白,隨即又恢復了正常……
眾人的目光都在夏海強和沈蓉上面,誰也沒有注意到身邊某人的異樣。但這一幕沒有逃過一直站在前面注視著眾人的葛洪義的眼睛——他看在眼裡記在了心裡,表面上倒什麼反應也沒有。
躺在棺材裡的秦時竹就更不可能看出什麼情況來了,眾人的對話他都聽見了,沈蓉和幾個孩子的哭聲更聽得一清二楚,他心裡一陣陣痛楚,沈蓉哭得這麼傷心,他實在不忍心,他不是劉備,說不出「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的話。但為了大業,為了明天,不得不硬起心腸。他心裡默默地念叨:「蓉兒啊,你千萬要原諒我,等革命勝利,我會好好陪你、補償你的。」
整個白天,前來弔唁的人絡繹不絕,沈蓉作為妻子,要在旁邊一一答禮,三個孩子也穿著喪服,長子秦振華手裡拿著哭喪棒,個個滿臉愁雲。到了後半夜,夏海燕好說歹說,終於把沈蓉給勸開了,讓她去休息一下。一方面,沈蓉確實悲傷過度,如果不休息,身體會垮的,另一方面,約定的時間到了,馬上有新行動展開。
警察局裡,劉翼、彭家珍正聆聽著葛洪義的指示:「等會我們去把棺材撬開,把都督弄出來,其他所有人在外面警戒。家珍的任務是用準備好的馬車直接把都督接到這裡來,不得讓任何人看見。」
靈堂周圍,威風凜凜的突擊隊構成了警戒線,走進靈堂,夏海燕已等在那裡,示意他們可以動手了。葛洪義走到棺材邊,對夏海強、王雲山兩人說:「趕緊動手把棺材打開!」
夏、王兩人掏出隨身攜帶的工具,一使勁,「咯吱」一聲,這副柏木棺材被撬開了。突然的亮光刺得秦時竹睜不開眼,好半天才說:「哎呀,你們總算來了,可把我憋壞了。」
「快,趕緊上馬車,此地不宜久留,要是讓人看見就麻煩了。」
秦時竹躺了半天,手足無力,勉強掙扎著爬起來,三人手忙腳亂地把他拉出棺材。剛出來,秦時竹就大發感慨:「活人進棺材,自古未有事。這棺材也太小了,下回我要真的死了,你們一定要給我搞個大的。」
「少廢話,你還嫌躺的不夠長啊,要不再把你弄進去躺著?」夏海強見他在如此關頭還有心思開玩笑,不禁怒從心頭起。
「好,好,咱們趕緊走吧!」
「我和雲山把這棺材板蓋上,還得恢復原樣,不然讓人看出破綻怎麼辦?」
「你們快點,我在警察局等你們!」夏海強架著秦時竹坐上了馬車,消失在茫茫的黑夜裡。
「咯吱」一聲,棺材又被這兩人重新蓋好了,現在裡面已是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