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咬金。牛進達呲牙咧嘴的把腳伸進熱氣騰騰的銅盆洗每個人的腳上都有大片的凍傷,香料燥熱,最是對症不過,一兩斤香料熬成汁水,稍微晾一下,把腳放進去,會有很好的治療效果。
「造孽啊,老牛,咱倆的這雙腳這輩子總算給我們立下了大功,沒成想直到今日才能好好犒勞它們一下,這得好好泡泡,千萬不敢浪費了,等到泡的差不多了,咱這兩雙腳估計也就能吃了,嘖嘖,小子,你到底弄回來多少香料?這麼糟踐也不怕老天打雷。」
牛進達閉著眼睛享受著凍傷部位傳來的鑽心的酥癢,老程的廢話惹得人心煩,把擦腳布扔過去說:「消停一會,這酥癢的感覺還不夠你舒坦的,怎麼這麼多話,孩子的一片孝心到了你這裡就變成錢了,為老不尊。「
雲燁笑著不搭話,在一邊忙著往盆子裡添加熱水,他們的凍傷其實已經好的差不多了,這時候拿香料水泡泡,其實就是能勉強解個乏,晚上能睡個好覺。
一切都非常的和諧溫馨,就是帳子後面總是傳來張亮的慘叫聲未免有些煞風景。
皇帝可能是覺得張亮還算是恭敬,或許是這一會心情比較愉快,八十軍棍結結實實的落在了張亮的屁股上,聽老程說一板子都沒輕饒,屁股上被打的沒一塊好肉了,就把軍棍往上移,皇帝開恩,讓過了腰上的脆弱部分,在脊背上又狠狠的敲了剩下的二十軍棍。
張亮已經被打得吐血了,老程估計內腑已經移位,如果不好好調養,活不過兩年,是生是死就在皇帝一念之間,只要不給派軍醫,給藥材,那就說明皇帝是在存心要張亮的命·如果派了軍醫,給了藥材,張亮這一回就算是死裡逃生了,回到長安最多降爵·再也不會有後續的麻煩,可以好好的活下去了。
李二到底不是一個絕情的人,雖然對張亮的舉動非常的惱火,到底顧念著他當年寧死不出賣自己的苦勞,把張亮扔在一個破舊的帳篷里,讓軍醫給熬了藥送了過去,都是治療內腑移位的藥·至於皮肉外傷,軍醫好像沒管。
「牛伯伯,張亮怎樣也是和您一輩的悍將·怎麼連棒瘡都熬不過去,這樣大聲地嘶喊,有失體面,小侄當年挨了板子,也沒有像他這樣撕心裂肺的喊。「雲燁疑惑的問牛進達,至於程咬金在端著洗腳盆研究裡面到底放了幾種香料,砸吧著嘴,似乎要喝洗腳水。
沒等牛進達說話,老程倒是先說了:「你知道個屁·陛下不給張亮治棒瘡,這是懲罰,懲罰總要見效果的·所以張亮大聲地嘶喊,就是在向陛下討饒,明明白白的說自己知錯了。
另外啊·嘿嘿,教你一個乖,小子,你記住了,內腑移位就要大聲的嘶喊,這樣有助於內腑的器藏歸位,張亮是老行伍了·這個竅門自然是知道的。「
「小燁,學著點·剛強是一個好事,但是和性命比起來,就不算是一個事了,雖然討饒有些讓人看不起,可是能保命,把命保住才能說別的,你要記住了。」
「可是書上說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方為大丈夫!難道書上說的都是錯的,按照牛伯伯的說法,遠古傳下來的美德好像都不合時宜。「在雲燁的印象里,面前的這兩位,絕對是男子漢的楷模,大丈夫的標杆,怎麼也會贊同張亮的猥瑣舉動。
「哈,哈,哈!「程咬金,牛進達一起大笑,笑完了牛進達才對雲燁說:」小子啊,知不知道,老夫和你程伯伯,秦伯伯都是降將?
當年瓦崗山被打散了,我和你程伯伯,秦伯伯都跟著王世充混飯吃,開始和唐軍作戰,我們都是很賣力的,可是你秦伯伯說,不行啊,王世充這傢伙就要戰敗了,咱們跟著他沒什麼好果子吃。
於是,在王世充和陛下在九曲之地作戰的時候,你程伯伯說兄弟幾個還是跑路吧,於是在戰陣之上,我們幾個跑出去百十步,回頭對傻眼的王世充說:荷公接待,極欲報恩。公性猜貳,傍多扇惑,非仆託身之所,今謹奉辭。
說完了我們就快馬加鞭的就跑了,生怕王世充派人追上來,你說說,我們這種臨陣反水的做法算不算的無恥?進了唐軍營寨,我們幾個人是跪拜著報名而入的,唐軍的刀斧手列成刀林,只要誰的手抖一下,你秦伯伯,程伯伯,還有我,立刻就會成為刀下之鬼。
當年的屈辱換來了紫袍加身,世上人總說英雄不論出處,韓信都有胯下之辱,蘇秦身佩六國相印之前也是潦倒不堪,說這些話的人其實自己就不乾淨。當年也不過是一心求活而已,孩子,不要看不起張亮的些舉動,這是在求活,腦袋沒了,才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伯伯不希望你活的過於剛烈,剛烈的人下場都不好,前朝的高穎,伍建章都是剛烈的秉性,卻沒有逃掉身死族滅的下場。
你記住,將來不管怎麼樣都要保住性命,哪怕所有的人都鄙視你,沒關係,你程伯伯,牛伯伯,秦伯伯不會,無論你用了什麼法子求活,我們都不會鄙視你,只會高興,只要能活下來,我們就高興。「
牛進達的一番話,讓程咬金唏噓不已,想起當年的歲月,不由得心生傷感,拍拍雲燁的肩膀,就和牛進達回自己的帳房裡去了。
話聽起來刺耳,絕對是金玉良言,兩個歷盡風雨的老將拿自己以前的污點當笑話聽,就是希望雲燁能在這個時代活的久遠一些,他們的經歷,其實就是一部血淚史。
張亮的嚎叫還在繼續,聲音已經變得沙啞,趴在被淒風苦雨不斷侵蝕的破營帳里,在為自己的老命做掙扎。
雲燁莫名的升起兔死狐悲之念,從自己的床上扯下一條厚毯子,順手又拎了一罈子酒,走到張亮的營帳外準備進去。
兩個穿著光明鎧的侍衛攔住了雲燁,其中一個低聲說:「雲侯,請快速離去,此地乃是是非窩,您不宜沾染,張亮罪有應得,您心善,聽不得他的哀嚎,可是哀嚎能救命,您大可不必如此。「
「多謝兄弟提醒,小弟與張亮同殿為臣,他如今犯了罪,陛下要砍他腦袋我沒二話說,既然陛下饒他不死,需要他受點活罪,我也不會去求情,只是看在昔日同袍的份上,給他送條毯子御御風寒,拿一罈子酒讓他抹在創口上,好歹不至於潰爛,能做的就這些了,勞煩兄弟送進去,我就不進去了。「
侍衛咬咬牙,把毯子和酒罈子送了進去,就聽得張亮嘶啞的聲音傳了出來:「雲侯高義,張亮記下了。「
雲燁這麼做不求施恩於人,只求心安,這樣的做法很愚蠢,但是雲燁說服不了自己,那就由著自己的本性往前走吧。
旺財在嶺南,雲燁胯下換了一匹溫順的母馬,劉進寶牽著馬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泥地里,狗子換上了一身鐵甲,罩上了一件披風,比雲燁更像一位大將軍,胯下一匹白色的戰馬非常的顯眼,大鐵槍掛在鳥翅環上,一張巨弓背在背後,看得劉進寶直撇嘴。
繞著破爛不堪的安市城走了一圈,雲燁對這座城市有了新的認識,城牆雖然被火藥炸的千瘡百孔,但是堵在缺口上的磚瓦,泥土夾雜著鐵刺,變得更加難以攀登,楊萬春已經把城裡的力量使用到了極致。
高麗人的很警覺,只不過走了一圈,狗子就挨了七八下暗箭,最恐怖的一次居然是八牛弩的弩槍,粗大的弩槍呼嘯著飛了過來,如果不是狗子飛快的從馬上跳下來,說不定這會屍體都涼了,只可憐那匹白馬,被弩槍釘在地上無力的動幾下蹄子,眼看就不活了。
劉進寶看著披風上沾滿泥水的狗子笑的嘎嘎的,他現在終於明白侯爺之前說的那句話,在戰場上想要死的夠快,就穿成燒包貨,可不是嗎,明明這裡官職最高的是侯爺,偏偏高麗人的弩箭都往狗子的身上招呼。
事情總有例外,一個騎著紅馬,穿著白甲,手裡拿著方天畫戟的傢伙就活的好好的,這個比呂布還要呂布的傢伙見到狗子受到了攻擊,二話不說就掛上方天畫戟,摘下自己的巨弓,搭上拇指粗的箭就朝城牆上射了過去。
一連射了三箭,就有三個高麗人或者是四個高麗人就軟軟的倒在城牆上,這他娘的是八牛弩的射擊範圍,這傢伙的箭就能射到城牆上去?比馮盎的箭術更加的動人心魄。
這樣的傢伙雲燁以前見過一個,那就是有射鵰手之稱的黑齒長,如今這傢伙只能在大唐喜慶的日子裡隨意的射幾箭,引得那些貴婦們驚叫幾聲,就算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現在大唐也出現了這樣的一個變態的傢伙?
「有什麼了不起,我家侯爺就下令把一個射鵰手的胳膊砍斷了,嘿嘿,執行的人就是我,那條胳膊我還留著,回長安給你瞧瞧。」
劉進寶的蠻橫在軍營里是出了名了,自從自家侯爺成為大唐名將之後,他就看什麼都不順眼,包括這個剛剛替狗子報了仇的白甲校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