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矮的屋裡,除了腐敗的稻草,什麼擺設都沒有,陽光熹微,一股霉味。
李蘅遠看見自己披頭散髮的坐在牆角。
儘管已面目全非,可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來,那是自己。
一根兩指粗的鐵鏈箍在腳踝上,另一端,深深的釘在屋子地基的石頭裡。
那個自己,正在用手指摳著鏈扣,嘩啦……嘩啦……一下又一下。
那個自己,指頭上指甲已經剝落,剩下的一截血肉模糊,昏暗的光線下打在上面,身下的稻草上,落下形狀奇怪的陰影。
動作還在重複,鐵鏈紋絲不動。
李蘅遠心像是被毒蛇咬了一下,霎時就疼的冷汗直流,她為什麼做這種事?
是誰給她加的鐵鏈?
「夫人,您來了?」略冷的風透過開裂的牆壁,將外面的聲音吹進來,女子嗓音略粗,帶著諂媚的討好。
李蘅遠動動耳朵,這聲音很熟悉。
她抬頭看著唯一的天窗,有一枝海棠花橫斜而過,雖然很遠,但她還是看見了。
海棠花開時節,春意盎然。
可是她的窗前,明明是名貴的牡丹。
這畫面既陌生,又熟悉,到底是哪裡見過?
嘩啦,屋外鐵鎖落下的聲音,漆面斑駁的門吱呀一聲,湧進來一股新鮮空氣,隨即進來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子,小小臉蛋,白淨肌膚,有著江南女子特有的玲瓏身段和婉約氣質。
李蘅遠才看她一眼,耳邊就響起惡狠狠的話:
「我與楚郎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他心裡只有我一個人,要不是因為你存在,我怎麼會是妾室呢?我自己的名字被人抹殺,要頂著你的名字活著,你這賤人,你想想你是多麼的礙事。」
「我當然不會讓你死了,因為楚郎不想讓你死,我們要看著你痛苦的尖叫,看著你飽受折磨。」
「楚郎娶你,從來都不是因為喜歡你,就是讓你生不如死,你跑吧,跑吧,跑出去這個屋子,跑不出去這個院子,跑出去這個院子,跑不出去這個宅子……」
「這裡不是你的老家,你家人都死絕了,沒有人會來接你……」
這些話正是進屋這女子說的,她為什麼要說這些?李蘅遠不懂,感到頭疼欲裂。
女子煽動著手走向牆角的自己:「呀,屋裡什麼味啊,真真熏死人了。」
牆角的自己沒有任何反應。
李蘅遠耳朵里又流入女子不勝其煩的聲音,場景還是這間屋子,不過窗欞,要鮮艷一些。
「這還是含著金勺長大的阿蘅小娘子嗎?面目全非,你阿耶都認不出你了。」
「這裡的生活你不習慣吧?別怕,你生來富貴,所以沒見過老鼠蟑螂,其實它們都很可愛,你看你一個人在這裡,如果沒有她們陪著,多寂寞啊?」
像是為了配合女子的嗤笑,一隻鞋底長的黑鼠,順著鐵鏈一端,爬上牆角自己的腳,那鼠尖嘴猴腮,身子爛了半邊,上面一團白蛆在蠕動。
李蘅遠胃裡一陣陣噁心,只想著趕緊離開這裡,可是腳像生了根,目光也不受控制。
——她呆住了。
順著老鼠向上爬的方向,她看見牆角的自己,空著的那隻腳,露出森森白骨,已經讓人生生掰斷。
李蘅遠頭皮發麻,眼框發熱,她到底是怎麼了?
牆角的自己依然鎮定自若,拎起老鼠尾巴向前一拋。
李蘅遠抱著頭要躲開,還沒來得及挪動腳步。
那老鼠就落在進來的女子胸口上,白蛆如飯粒般紛紛落下,給她紅色襦裙加了些許點綴。
「救命啊,救命啊……」繡著層疊芍藥花的繡鞋,一腳踩在殘羹冷炙上,接著便在地面跳起了別樣「胡旋舞」
喋喋不休的聲音瞬間變了調:「來人,來人,救命……」
沒由來的,李蘅遠覺得心裡舒服多了。
「夫人,夫人……您怎麼了?」
「映雪!你怎麼了?」屋外一陣混亂。
忽的狂風一般,一位穿著藍色細布寬袍的男子破門衝進來:「映雪……」
他把女子抱起,神色擔憂:「怎麼了?」
女人勾住男子的脖子大哭:「阿郎,娘子往妾身身上丟老鼠,妾身好心來為她送行……妾身好怕……」
「別怕,這裡污穢骯髒,我先帶你出去。」男子小心翼翼將女子抱出屋子,跟門外人交代了一些話。
不一會功夫,他大步反回,衝到牆角自己面前,抬手就是兩巴掌:「你這賤人,映雪好心來給你送行,你竟敢用老鼠嚇唬她,你簡直惡毒透頂,心肝都爛了……」
「賤人,淫1婦,婊子養的……」
市井婦人都罵不出來的話,一連串的從他空口中溢出。
李蘅遠頓感頭冒金星,癱倒在地上。
等她再次睜開眼,已經跟牆角的自己合二為一。
男人抓住她的衣領把她拉起來:「我再給一次機會,說,你阿耶的寶藏都藏哪了?」
「寶藏?」
「賤人,還不說……」又是一巴掌。
李蘅遠眼前的黑不是天黑的黑,是古井之黑,漫無天際。
不知過了多久,她又醒來了,面前的男人還在,還多了兩個中年男人。
一個腦滿肥腸,相貌醜陋,一個五官正常,但下巴直接和肩胛骨連在一起,是個羅鍋
那二人搓著手看她,目光猥瑣,像是飢餓之人看著盤中的大餐。
李蘅遠目光縮了縮。
男人表情猙獰:「呵呵,小淫1婦。」
「害怕了嗎?」
「你如果不說,我就這二位大哥好好伺候伺候你,五年沒碰過男人,你之前那麼多侍衛,應該很空虛寂寞吧?」
「那你就更別想得到一分錢,我是不見天日的人,還不如一隻快要爛掉的老鼠自由,我怕什麼?大不了一死。」李蘅遠話一出口,就愣了,她為什麼這麼說?
男人還在說,她控制不住的要和他針鋒相對。
「你怕,你很怕,不然你幹嘛舔嘴唇?這是你緊張時候慣有的動作,你還指望有人來救你呢,你捨不得死。而且,我沒有碰過你,我知道別人也沒有,你還乾淨如白紙,怎麼會不怕呢?」
「你既然這麼清楚,為什麼還誣陷我罵我?你囚禁我五年,不就是因為這個罪名嗎?」
「因為你是淫1婦生的小淫1婦。」
李蘅遠覺得腦袋要爆炸了,不想說話,只想打死他,打死他。
那聲音又在耳邊響起:「阿蘅,不要做無謂的掙扎,告訴我,只要你告訴我,我就放了你,也不侮辱你母親,這次是真的。」
「你可能還不知道,這是你我最後的機會,有人找我要你,我已經答應了,你如果不說,我就讓外面的人毀了你,免得你處子之身,再被別人憐惜。」
李蘅遠道:「你要把我送人?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不是玩物,你沒有資格把我送人。」
「我的妻子只有映雪,雖然她只能叫李蘅遠,但你永遠都不再是李蘅遠了。所以你說不說?說了,我能保你完璧,不說的話,就算是我不稀罕要的,也不能便宜蕭掩那個反賊。」說到這裡,男人目光一瞬間斂起,隱隱帶著恨意。
李蘅遠頭疼欲裂。
「說還是不說?」
「你放開我。」李蘅遠掙扎。
「看來你是不想說,二位大哥,這**很不聽話,就交給你你們了。」
門咣當一聲,先前已經離去的兩個男人破門而入。
李蘅遠嚇得臉失血色:「不要,不要,別碰我……」
「我要殺了你們,我殺了你們……」